又到了福旺居发工钱的日子,照例,大家都是发三百六十文钱。
李阿福请了几天假,本来得三百一十二文。但他打烂了两只盘子,再扣十文钱。
李阿福心情有些不好,委屈,打烂盘子他又不是故意的,他干活的时候可是很少偷懒,不像有些,时不时不见人,不知跑哪去,可是他们照样拿那么多钱!
发工钱的那天晚上,有一个和李阿福一样做杂活的伙计低声问他,要不要来他们房间玩几把。
李阿福想过去看看,他觉得有些新奇。唐明和李大娃都喊他不要去。
“我就去看看,我不玩。”李阿福一个人走了。
在房间的中间,地上铺了一块布,一个人从一只口袋里随意捧出来一大捧黑色的一颗一颗东西,像果核。袋子里还有不少。
七八个人蹲在地上,看那人用木棍拔这果核,那人三个三个的拔,最后剩了两个。押双的人赢了钱。
李阿福看了一会,看明白了,只有三种结果,开一个开两个和全部拨完,全部拨完大家不输不赢。
李阿福带了十文钱过来,也跟着下了一文钱的注。
玩了好几把,有输有赢,十文钱多了一文。
李阿福胆子大了一些,下两文的注。赢了一次后却连着押输几次,口袋里只剩两文钱,李阿福心都乱了,脸色苍白,捏着最后的两文钱回了他们自己的房间。
“阿福,怎么样,你有没有玩?赢钱没有?”
李阿福挤出一丝笑容,“玩了几把,输了几文钱 ,不多。”
“以后别去了,肯定输多赢少 。”李大娃说。
李阿福闷闷的应了 ,他想把八文钱赢回来,以后就不玩了。
第二天晚上,李阿福忍不住又去了,这一次他还是带十文钱。运气好,他赢了六文钱。
接下来两天李阿福输掉了二十文。这还是因为李阿福押的注小,没有输很多钱。
有一个伙计,十文二十文的下注,三四天时间一个月工钱都输光了。
好在福旺居包吃住。
每个月这样的赌局只会在发工钱的时候开三五天。
李阿福虽然不甘心,但赌局不开了只能作罢。他还庆幸自己只是输掉了二十多文,有些人可是一个月工钱都没有了,甚至有人借钱去赌。
光阴荏苒,云起云落。
转眼几个月过去,唐明他们攒了几天假期,在腊月二十回了李家村,他们可以到年二十六再回去福旺居干活。
何秀芳觉得唐明比在家的时候白一点,也胖了一些。
之前,唐明去修河堤,回来都是把钱给了家里的 ,这一次不知道唐明会不会主动拿出来?
不拿出来要不要问他要?毕竟房子钱还差不少。
问孩子要钱,做娘的挺应该的,可是何秀芳做不出来,不熟练。
何秀芳正想着 ,纠结着。
唐明把几个月的工钱拿出来,一钱半银子。
“这钱你自己收着,以后成亲用。”何秀芳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说,这是违心话。她们家欠着村长家房钱几年了,挺着急的。
“娘,我们要先存够钱把房子买下来,再考虑别的事情 。”唐明说。
何秀芳便不再说什么。这是事实。
家里房子都没有,唐明拿什么成亲,除非唐明自己去县城买房子。
何秀芳她们的鸡鸭卖得差不多,也有三钱多银子,加上唐明拿回来的,有半两多银子了。
还有李小薇她们卖草药打短工等挣得几百文。
全部加起来居然有差不多七钱银子 ,还给曹振轩七百文,还有六钱多银子。
“再过半年我们就存够钱买房子了。”李小薇高兴地说。
“我们家养鸡也能挣些钱,唐明如果你觉得出去做工辛苦,就不去也行,在外面肯定不如在家舒服自在。”何秀芳说。
她不想唐明太辛苦,好像不应该让唐明去辛苦做工挣钱回来。
那就成了村里人说的,“没有了男人依靠,压榨捡来的儿子给她家挣钱,用他的血汗钱,她们在家过好日子!”
听到这些不好听的话,何秀芳也会不舒服,但能怎么办呢,嘴长在别人身上。
她又不是个会争辩会吵架打架的人。
一会说她家对唐明的付出会白费,救了个白眼狼,唐明出去后会一去不回。
一会又有人说她家靠压榨唐明过好日子。
被人说,何秀芳也惯了。
她会让唐明自己决定,如果唐明喜欢出外干活,她不会用农活把他绑在家里。
“娘,不辛苦的,不用日晒雨淋,有吃有住,你看我都长胖了就知道了。我现在还走不了,就算不想做也要等过完年。”
何秀芳点点头,她不会过多干两个女儿的事情,不会指手画脚,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见识,什么都不懂。
何况是唐明。
她能做的就是说几句关心的话,再准备些吃的,但她做吃的也不好吃……做穿的比不上她娘周婆子。
唐明回家并不想呆在家什么都不做。
村里各家地里的粮食都收的差不多,有些勤快的人去地里锄草 ,锄地,为过完年后种地做准备。
地里的活不着急,大家都是慢悠悠干着。
天气好,李小薇家这几天主要是去砍些柴过年的时候用。如果过年时下冷雨就需要备多一些柴。
唐明也要去帮忙砍柴,何秀芳由着他,砍了两天木柴,砍回来一大堆,够了。
一家人开始收拾院子,收拾房子。
把房子周围的排水沟里的泥清理了,下雨了能畅通排水。
杂草锄干净。
鸡鸭粪清理掉,放到堆放粪的小屋子。
篱笆换上新的。茅草屋顶也收拾一番,漏水的地方铺上新稻草。
周婆子忙着给唐明缝补一番他穿回来的衣服鞋袜。
又拿出一套麻布衣让唐明穿上试试。她们在家的人没有做新衣,只买布给唐明做了一身衣服,一双布鞋,两双袜子。
出门在外的人还是要比在家的人穿好一些,何况还是个年轻小伙。
她们在家下地干活穿补丁衣服,赶集穿一身没有补丁的衣服就好了。
唐明还记得出门时说要给小兰买糖吃买布做新衣服的事情。
“娘,要不然你们也买些布一人做身新衣服?买房子的钱我们多用一些时间肯定能攒够还上。”
“这……,那给小兰小薇各做一身,我和你阿婆就不用了。”何秀芳说。
“娘,我想穿粉红色的新衣服。”李小兰听说要做新衣服,就说出自己心里想要的衣服。不想穿以前那种灰色的粗布。
“穿粉红色的不耐脏,干农活不方便。”何秀芳说。
“娘,干农活的时候我不穿,到镇上赶集的时候穿,娘,我会好好爱护新衣服的。”李小兰保证。
唐明也帮腔说小姑娘穿粉红色的好看。
“那小薇,不如你也要粉红色的吧?”何秀芳问。
“娘,给小兰做粉红色的就行,我要平时我们穿的那样的就行。”
周婆子心里觉得,大外孙女更需要穿得漂漂亮亮的,一年比一年大了。
不过这个孙女主意也挺大,她就不多说什么了。
年二十三杀一只下蛋的母鸡。
斩鸡的时候,何秀芳问两个女儿要不要留鸡腿。李小兰说要,让她娘斩大只一些,李小薇说不要了,她都这么大了。
何秀芳才想起来,之前杀鸡杀鸭卖的时候,小兰说不想总吃那些鸡鸭的下水,要吃一只鸭腿的,后来忘记了,小女儿并没有吃上鸭腿。
李阿福家。
李阿福有些不想回去上工,想在家过年。
他爹娘也觉得大过年的,儿子还要去擦桌子收碗,心疼儿子,也同意让李阿福过完年再去。
李大娃和他阿奶还有二妹,祖孙三人拿一钱银子去李阿婆娘家还债,还带了一只母鸡,一篮子鸡蛋,两包糕点。
李大娃很珍惜可以在福旺居干活的这个机会。
他劝李阿福,“你这样事先没有打过招呼,说不去就不去,不太好,还有剩下的工钱你不要了吗?”
说到工钱,李阿福的爹娘不舍得,又担心过完年再去人家不要阿福。
到了年二十五。
唐明他们要离开家去县城,要带出去的东西挺多。干菜咸菜,腊肉腊鸭,咸鸡蛋,大米番薯花生等等。
还有大棉被也要跟着人走。
唐明离家去县城的时候,李小兰说想送他哥去坐马车,何秀芳便一起帮忙挑东西到镇上。顺便买布回来给两个女儿做衣服。
一方面孩子出去挣钱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一家人分离又让人生出离愁别绪,特别是快过年的时候。何秀芳差点流出眼泪。
唐明和李小兰说话。
“小兰,你想要什么?下次哥给你买回来。”唐明说。
“我想要两根带珠子的发带,我和姐姐一人一根。”李小兰说。
“还没有别的想要的? ”
“还想要好吃的糕点。”
唐明笑着摸摸她的头发,和他娘道别。
李阿福还是不情不愿和地唐明他们坐上了去县城的马车。
福旺居过年也开门做生意,而且生意比平时好很多。
大家都忙。
年三十和年初一这两天的饭菜很好,有鸡有鸭有鱼,大家都吃得很满意,冲淡一些不能回家团聚的遗憾。
年初二晚上有人告诉李阿福,他们房间开摊了。
李阿福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去,躺在床上准备早点睡,躺下后好一会都睡不着,翻身几次,后来还是起身出门去了隔壁房间。
李大娃和唐明劝不住,李阿福走后他们说起话来。
“大娃,你想不想去?”
“我不想,输钱我受不了。”
“万一你赢钱了呢?”
“我觉得我输钱的可能多一些。”
唐明则想起他老家的一个男人,有赌瘾。
他不下地,不干农活,整个人不修边幅,没有什么精气神。
地里活他不帮忙做,家里也不管。老婆怀着孩子还要种地洗衣做饭。
有一天他老婆做好饭喊他回家吃饭,偏那天他输了好些钱,听到老婆喊吃饭,心头火起,觉得晦气,用力推了老婆一下,他老婆倒地上,孩子没有了。
唐明觉得迷上赌钱会让人心智糊涂,做错事,很可能酿成悲剧。他不喜欢。
像他老家那个男人,年轻力壮,去耕田种地,让老婆孩子吃饱穿暖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人长一双手,一张嘴,就是要好好干活,才有饭吃。可是他偏偏不愿意老老实实耕田种地过日子,想轻轻松松挣钱。唐明就觉得挺可惜,明明有一身的力气可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