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会的各位常委听闻雷格铮,提到了安平市政建设公司,也都神情一怔,但,随即又都很快恢复了正常。
喜怒不形于色,这是基本功!是一位成熟官员的基本素养。
但是,内心里,却是波浪翻滚。
大家都知道,安平市政,背后站着个常务副市长曹如诚,另外,还有一个,就是刚退二线的省人大副主任宫兆庭。
其他的不说,单说这个体育场项目,标的好几千万呢,就是在宫兆庭在书记任上拍板,交给安平市政建设的。
虽说有招标程序,但是,最终决定权,还是在领导手上。领导稍微给个暗示,下属立刻秒懂。
当时的宫书记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们庐州的项目,在同等条件下,适当向本地企业做些倾斜,还是可以的。
这些,雷格铮难道不清楚吗?
对了,他还真有可能不清楚。因为他是刚从省公安厅调过来的,时间不长。在省厅时,他专管后勤装备,平时只顾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对于庐州城建这一块,肯定是不太上心,毕竟不是一个系统嘛。但是,居长龙到任庐州已有小半年了,曾多次视察过城建工作,他心里肯定清楚。
雷格铮在汇报前,难道没有和居书记通个气吗?
原本是一起车祸,现在竟扯到了安平市政身上,有的常委,阴谋论作祟,立马觉得这里面,透着诡异。
但是,这起事故,影响面太大了。要是其他小学倒也罢了,偏偏出事的,是育英小学。据秘书打听来的消息,出事的这个九号车,是四年级九班,也是全年级重点中的重点班。班主任和任课老师,都是精挑细选,精英中的精英。49个孩子,都和省市主要领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直接就是他们的孙子孙女。刚退二线的前市委书记,现省人大副主任宫兆庭的孙子,就是这个班上,也在这次事故中受了伤。
要不然,也不会都晚上了,居书记还召开紧急常委扩大会,研究对应措施。
出了这样的重大事故,庐州市委市政府,不拿出个态度来,无论是对上,还是对下,都没法交代啊。
与其等着上面派来调查组,倒不如自己先行拿出处理方案。
既要处理,肯定要推出一个能够承担责任的主体来。
显然,一个肇事司机,扛不起这么大的责任。哪怕让他牢底坐穿,罚得他倾家荡产,也无济于事。
难不成,是安平市政?
想想也对。安平市政这几年,包揽城建工程,赚得盆满钵满,也该让他出来放放血了。更何况,安平市政,作为中标单位,确实负有管理责任。
这么重大的事故,善后费用,肯定不是个小数。
全部从财政上走,恐将来遭人诟病。
这要是在以前,如果出事的,不是育英小学,或者是宫书记还在任,安平市政或许还能逃过一劫。
但是,现在,多种因素叠加,安平市政顿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也或许,居书记借此次事故立威呢!
此刻,雷格铮的汇报也进入了尾声。
“事故发生后,我们庐州公安交警部门对这次事故进行了初步的责任认定。渣土卡车,超载超速,承担本次事故的全部责任。当然,这次事故也给我们以反思。由于事故地段,没有安装红绿灯,育英小学事前也没有向我们交管部门报备。如果报备了,我们会派遣交警到线路上现场指挥,这样的悲剧,兴许就不会发生。我的汇报暂时就到这里。”
晚上十点多钟,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曹如诚回到家时,侄子曹安平已经在家等着了。他是接到了叔叔的短信,推掉了晚上的一个应酬,赶过来的。
直到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上午发生的恶性交通事故,与自己扯上了关系。
体育场那个项目,是安平市政牵头中标的,但是,他很快就以七八折的价格转包给了一家民营建筑公司。至于建筑公司又把渣土运输这一块,分包给了谁,他却没有再进一步的关心。
这种现象,如今大家看起来,感觉不可思议。恰恰是本世纪初,那个时代,建筑、建设行业的真实写照。
“上午发生了一起车祸,你听说过了吧?”
曹如诚问道。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事故发生后,市里很快就进行了媒体管控。宣传部给省市报社、电视台,都事先打了招呼,要求暂时不予报道。
不似现在,只要出个小事,用不了一二十分钟,就能全城人都知晓。
“我好像听人说过一嘴的,说是去了好多救护车,没怎么在意。”
曹安平回道。
“宫文晖的儿子,也在这次车祸中受伤了。”
“啊?我不知道啊。今天一天都在几个工地上跑。”
曹安平说着,拿出手机,拨了过去,不过,那边无人接近。
曹如诚也拿出电话,拨了过去,很快就通了。
“如诚!”
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宫书记,没打扰你休息吧?听说,小飞受伤了,怎么样了?”
曹如诚关心地问。
“还好,不幸中的万幸。只是一只胳膊骨折了,人受了点惊吓,不要紧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也是才开过常委会回来,专题研究的,就是这次交通事故的后续处置。”
以前,每次开过常委会,曹如诚都会向宫兆庭汇报会上的情况。
宫兆庭每次都会说:
“如诚,你没必要告诉我这些。我已经退二线,不管这些事了。”
但是,曹如诚每次都要打。他不知道,如果以后,突然不打电话汇报了,会不会引起老领导的心头不快。
“是我给长龙同志打了电话。我当时,也叫个关心则乱。唉!现在想想,不应该的。”
电话那头,宫兆庭说道。
当时的情形是,宫文晖在医院那里,没有找到儿子,心里十分着急。但是,毫无办法。恰好父亲打电话给他,询问此事。因为,省人大的另一位副主任,孙女也在这个班。他得到了消息。
他当时担心,省人民医院一下子接待这么多的伤者,怕一时应付不过来。现在儿子在省人民医院找不到孙子,是不是转移了一部分到其他医院。于是,就打了电话给居长龙询问。
好在后来儿子宫文晖回电话说,找到了。因为伤势相对较轻,最后安排上的救护车上。
“明天,我让安平到医院去看看。”
曹如诚说道。
其实他很想把安平市政即将遇到的麻烦说一说的,但话到嘴边,却改换了说辞。
当初,宫兆庭拍板,将体育场项目,交给了安平市政公司。现在,出了麻烦,还要再去麻烦老领导,就有点不识相不知足了。更何况,老领导的孙子,也是受害人之一。
这里面错综复杂,不提也罢。
再说了,自己是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也是有相当实权地位的,也不能事事都去麻烦老领导。
宫书记在任时,自己虽然也是常委班子成员,但,从来都是唯宫书记马首是瞻。在心理上,情感上,更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长辈一般。
他知道自己的角色定位,就是宫书记培养的,放在政府里,盯着魏市长的一颗钉子。政府里的大事小情,从来都瞒不过宫书记的眼睛。
现在他退二线了,自己也该独立了!也该有自己的思想了!
“安平啊,你知道吗?你闯祸了,闯大祸了!”
结束了与老领导的通话,曹如诚这才对侄子一脸郑重地说道。
“我闯什么祸了?”
曹安平一脸的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