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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前的闷热令人窒息,酸臭的味道更是刺鼻难忍。

炕上的我如同诈尸般坐起身来。

浑浑噩噩之下,我拔掉了好几根插在我身上的输液管。

“癞子!”

我大声喊道:“快,快给我弄盆水,衣服好像粘在身上了,难受的要死!”

李癞子慌慌张张的冲进屋内,一把按住了我流淌着鲜血的手掌。

“臭小子,要死啊,醒了不能先说话,非要瞎搞!”

视线朦胧的我看了看斑驳的墙壁,稀里糊涂道:“这是咱家啊?啥,啥时候回来的?”

“一个月前。”

李癞子一边帮我包扎着纱布,一边回答着我的疑惑。

“一个月前?”

我清醒了不少,头疼欲裂道:“我这是睡了多久?这么长时间,都没给我饿死?”

“仙家帮忙,加上营养液续命,你想死我还不同意呢。”

说着,李癞子便朝着门外吆喝道:“媳妇,烧桶热水,让大儿子洗个澡,这味儿,都快熏死我了!”

话音落下,厨房里便传来了忙碌的声响。

此刻的我再度清醒了不少,眼前的视线,也逐步的清晰起来。

我的确在家里,眼前的男人也是实打实的李癞子。

只是,房间内的阴气很重,就像是闹鬼的凶宅一般。

紧接着,我又看向了厨房的方向,皱眉问道:“癞子,外面是谁?”

“俺婆娘呗,哪那么多问题。”

李癞子岔开话题道:“你感觉咋样,饿不饿,渴不渴,老爹给你弄点吃的去?”

“这些日子,你也就吃了点稀饭,瞧你瘦的,咱得好好补补才行。”

我支撑着虚弱的身体走下了炕,执拗的来到了厨房。

起初的时候我觉得李癞子又找了个老伴儿,但一股熟悉阴气的出现,让我意识到,整件事情可没看起来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厨房中忙前忙后的身影让我大吃一惊,她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死去数月的春寡妇!

当然,这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春寡妇,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身上附着着春寡妇的阴气。

这团阴气已经和陌生的女人融为一体,而且,女人的样貌和身材,都呈现着春寡妇生前的模样。

这种障眼法很有水准,普通人看不出端倪,只有道行不错的吃阴间饭之人,才会察觉,这女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傀儡!

简单点来说,女人的神志以及她的魂魄,都已经被抹除,取而代之的是春寡妇的阴气,再通过对阴气的精准掌控,让她彻彻底底的变成了已经过世多时的春寡妇。

至少,我没有这个本领,如此的歪门邪道,想必除了那处心积虑的黄皮子,也不会有其他人如此耗费心机的布置出来吧!

“李癞子!”

我咬牙切齿道:“我昏睡的时候,你究竟做了什么!”

“什么什么?”

李癞子不耐烦道:“李老爹我年纪大了,身边有个伴照顾还不行啊!”

“小春回来了,你不高兴不说,还说三道四的,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赶紧去泡个澡,然后老爹给你做饭吃,日子还要继续,你别整那些有的没的!”

“放屁!”

我一把推开李癞子,果断的朝着春寡妇扬起了巴掌。

可我的手掌还没打在春寡妇脸上,一股外力便将我掀翻在地!

李癞子收回右腿,指着我破口大骂道:“你个小畜生,到底要干啥,这个家能待就待,待不了就给老子滚蛋!”

这是我头一次看到李癞子对我发火,关键是,他是认真的,赶我出家门的言语,也没有掺杂一丁点的玩笑之意。

“何苦。”

就在这时,灰沟子的声音出现在了我的耳旁。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你先别跟李癞子争吵个没完,晚点我和九九自然会解释给你听。”

我紧握着拳头,怒气冲冲的走出了房门。

李癞子没有留我,更没有阻拦我的脚步。

穿过院子,我一头钻进了仓房,对着空荡荡的四周说道:“出来,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儿!”

灰沟子并没有显现身形,只是散发出一缕阴气萦绕在了我的肩头。

白九九同样如此,她也没有像往常一般趴在我的肩膀上,同样是分离出些许的仙家气息,保证能和我正常沟通就足够了。

两位大仙儿好像很是惧怕一般,难不成,他们害怕的正是李癞子!

“干嘛畏首畏尾的,在自己家还这么胆小吗?”

见我如此愤怒,灰沟子连忙开口道:“何苦,你先别激动,你没察觉到,整个望山村的阴气都重的可怕吗?”

我微皱眉头,看了看四周飘散的阴气。

阴气的浓郁程度我从苏醒的那一刻就有所察觉,可听灰沟子这话的意思,这种程度的阴气,出现的地方不仅仅是我的家里,而是整个村庄?

“看到了,继续说。”

灰沟子小心翼翼的说道:“你总共昏迷了一个半月,这期间,李癞子做了很多……很多你没办法接受的事情。”

“外界的鬼魂有不少已经在望山村安家落户了,李癞子打着帮人看事儿的名义,可以说是为非作歹。”

“谁要是不听他的,他就纵容鬼魂残害他人,只有花钱消灾,以及满足李癞子一己私欲之人,才能逃脱鬼魂的折腾。”

“一个多月以来,已经有三成的村民不堪其扰,选择搬离了这片生活了几十年的土地,剩下的村民可谓是敢怒而不敢言,更有一些和李癞子作对之人,重则丧命,轻则也是鸡犬不宁的苟延残喘着……”

砰地一声。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一脚踹翻了身旁的木桌,咬牙切齿道:“你是说,这些阴气都是李癞子造成的。”

“而且他还无缘无故的纵容鬼魂害人,更是闹出了人命?”

“你们两个干啥吃的,不知道拦着他吗?”

灰沟子闭口不言,心直口快的白九九则是对我斥责起来。

“何傻子!你跟我们发脾气有个屁用!”

“你个甩手掌柜,一睡就是小两个月,我们要是有办法,还能轮到你指指点点?”

“我知道你着急,也知道你心里不是滋味,那李癞子有正儿八经请来的黄皮子,我和灰沟子能是对手?”

“骂我们之前你咋不看看我和沟子的情况如何,要是能拦住李癞子,还用得着你了?”

被情绪主导的我瞬间被白九九骂醒。

是啊……那只黄皮子并没有死在吊骨林,也没有脱离李癞子的堂口,白九九和灰沟子岂会是他的对手?

查探过后,我更是心痛难忍。

白九九和灰沟子的魂魄上皆是难以愈合的伤口,这也就表明着,在我昏睡期间,他们并非是什么都没做,而是无计可施罢了。

我懊恼的给了自己两个耳光,我第一时间就应该想到,作为一家人的仙家,如果不是被逼迫到了穷途末路,他们怎么可能连我苏醒之后都不敢抛头露面,这期间,他们承受的痛苦,不比任何人要少。

而我,竟然还因为李癞子的状况去责怪他们,我何苦,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好了,打自己有个屁用!”

白九九的语气缓和了一些,颇为无奈道:“何傻子,我们也不知道李癞子为啥性情大变。”

“一个多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李癞子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坑蒙拐骗,这王八蛋是一样不落,敛财的手段简直比他在炕上的花样还多。”

“他那魂魄也不怕折腾,完全是破罐子破摔,但不得不说,这老鳖孙是真的厉害,折腾这么久,他不但没有折损阴德,反而积累了不少,赚的钱更是比你出马到现在赚的还多。”

“但你要知道,这都是缺德带冒烟的营生,咱就算对望山村有再大的怨气,也不能通过这种手段来残害他人。”

“你醒了就赶紧想想办法,这样下去,整个村子早晚变成鬼村,而且,据我观察,这李癞子的野心,可不止是望山村这么简单!”

我点了点头,浑身上下痛苦不堪的我艰难的咬牙问道:“春寡妇也是他弄出来的,对吧。”

“嗯。”

灰沟子唉声叹气道:“那黄皮子帮助李癞子作恶多端,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我和白九九根本摸不清门路。”

“总之吧,现在的李癞子真是邪乎的令人头皮发麻,你在望山村走一圈,就知道这村子现在有多糟糕了。”

“先填饱肚子。”

我起身离开仓房,朝着屋内走去。

我也算是看明白了,李癞子的五毒俱全现在已经不是我能够控制的了。

尤其是他还有个离谱的仙家傍身,无论是出于李癞子的自主意识,还是黄皮子的操控,都不是轻而易举可以打破的。

既然如此,我目前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稳住李癞子,毕竟他骨子里对我的感情,应该还是很牢靠的……

回到房间,我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说道:“癞子,我好饿,想吃东西。”

李癞子的老脸挤出若干褶皱,咧嘴笑道:“现在知道饿了?一睡醒就发神经!”

“进屋等着,我和你妈这就给你做饭吃!”

说罢,李癞子也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和那‘春寡妇’一同忙碌起来。

坐在炕上的我松了口气,至少,李癞子对我还没有多大的敌意,要是因为刚才的事情迁怒于我,那我真就无计可施了。

没心没肺的白九九暗中说道:“其实吧,你能稳住李癞子也就足够了。”

“实在不行,就让他折腾去呗,他不怕折损阴德,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反正你也不喜欢望山村,就权当看不见算了,至于那春寡妇,事已至此,他能在临终前老婆孩子热炕头,也算是最大的宽慰了吧。”

我紧皱眉头,思索着白九九的话。

说实话,某个瞬间,我竟然有些认同了白九九的想法。

一些不好的思绪从我的记忆深处被挖掘出来,村民们一张张针对我的嘴脸,好像就发生在昨日一般。

但下一秒,我便遏制住了阴暗的萌芽。

倒不是说我有多善良,真的顾及望山村村民的死活。

而是我的本能在卖力的抗拒,我的潜意识告诉我,供奉着香堂的出马弟子,不该如此。

“开什么玩笑!”

我坚定的说道:“我要是这么做了,岂不是顺应了黄家的阴谋诡计?”

“鬼知道黄家究竟要干什么,我即便是没办法挽回一切,也不能让他们赢的如此轻松!”

“而且,李癞子最讨厌自己变成这副模样,我始终坚信着,癞子一直在竭尽全力的抗衡着这场噩梦,哪怕他如今表现的很是顺其自然……”

“不管怎样,不论别人怎么去做,我何苦只要是一天的出马弟子,我就要对得起这个身份!”

这一刻,我想起了很多人,想起了一路走来的种种境遇。

父母为了我的命格付出了性命,我的姐姐因为我受人欺凌了那么多年。

老爷子临终前对我的满怀期待,以及李癞子曾经的无助挣扎……

这一切,我不会忘,也不敢忘,既然如此,我又怎能带着他们寄托在我身上的希望而选择妥协!

这,绝不可能!

就在我坚定信心的时候,窗口处突然间探出了一个脑袋。

“你要死啊!”

我看着赵晓军的面庞,一把将他按了下去。

“你干啥来了?”

“看你醒没醒啊!”

赵晓军小声说道:“我每天都趴在窗户上看看,苦哥,你终于睡醒了,我还以为你挂了呢……”

“乌鸦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捏着赵晓军的肩膀,将一团黄皮子的阴气从他的身上抽离了出来,随之将其捏的粉碎。

这一切,赵晓军并不知情,但我通过他可以察觉到,整个望山村的村民,兴许都已经被李癞子留下了黄仙儿的阴气。

“有话快说,找我啥事儿?”

赵晓军小心翼翼的指了指房间内部,惊惧道:“癞子叔咋样,我们用搬家不?”

“等我消息。”

我一边查看着厨房的动向,一边问道:“何庆咋样?”

“提心吊胆,大家都一样。”

赵晓军苦笑道:“我二舅破财免灾,已经在李癞子身上花了十多万了……”

“哦,对了,村东头老万的情况有点糟糕,你抽时间过去看看……”

就在我还想发问的时候,李癞子端着饭菜走进了屋内,同时说道:“你们小哥俩聊够了吗?聊完了的话赶紧吃饭。”

说着,李癞子又看着窗口问道:“晓军,跟你苦哥一起吃点?”

赵晓军双腿一软,如同兔子一样逃离了我家后窗。

反倒是李癞子,嘿嘿一笑:“这臭小子,怕个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