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先生,您怎么不让我说完?”院子里,阿六抱着手不满地抱怨。
百里无相拍了拍阿六的肩膀,道:“男人要是主动颓废,你说什么都没用,得让他自己走出来。”
阿六略有担忧地道:“先生,薛巍真的没救了么?”
百里无相道:“容我想想办法,哎,你去哪儿?”
“去找小姐!”阿六撂下一句话,人便不见踪影。
百里无相摇摇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小茜这边刚要睡下,便听小蓟通报说阿六来了。
虽然做了这王府尊贵的小姐,可当时她为奴为婢时,与阿六他们感情最好,这个时候阿六找她,她自然没有不见的道理。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么?”小茜穿好衣裳走了出来,只是头上未簪发饰。
阿六正在厅里来回踱步,见小茜出来,躬身行了一礼,欲言又止:“小姐……”
小茜亲自给坐立不安的阿六倒了杯热茶,坐到了他旁边的椅子上,道:“阿六哥,既然你这么晚找我,一定是有要事与我说的,怎么见到我,反而开不了口了呢?”
阿六坐下,心神不宁地喝了口热茶,却被烫得哇哇叫,连忙丢开茶盏惊恐地道:“小姐,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何至于你要烫我?”
小茜目瞪口呆:“冬天喝热茶不是常识吗?”
阿六不满地道:“那你也不跟我说一声,提醒提醒我,我这一口灌下来,差点没把我送走了。”
小茜瞪着他:“你再不说明来意,我要去睡觉了。”
阿六长吁短叹,最后还是开了口:“小姐,按理说这事也不该我阿六过问,但你也知道我阿六藏不住话,我要是不说,那根本就是如鲠在喉。”
小茜垂下的眸子忽然抬起,眸光清亮地看向阿六:“你是为薛巍而来?”
阿六艰难地点了点头,有些诧异地道:“小姐,你都知道啊?”
小茜默默地给自己倒杯茶,呷了一口,道:“我可能笨了些,但是我又不傻,我知道娘亲喜欢薛巍,想让我与他成亲,务实地生活一辈子。”
小茜这么说,阿六一肚子的话反而憋了回去,他犹豫再三,终是道:“小姐,薛巍他为你挡了针,情况很危急,百里先生也束手无策。”
小茜手一抖,滚烫的水不小心洒了出来,溅在手上也毫无知觉。
她担心,也紧张,甚至是慌乱,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他怎么……能这样呢?让我怎么还他。”
阿六看着小茜的反应,原本紧张的表情,也渐渐平稳下来。
他本以为两人心意互通,只是一个因为身份关系止步不前,一个因为矜持而没有捅破。
直到此时此刻,阿六才发现自己做了件极为愚蠢的事,他自以为什么都懂,自以为是地为兄弟挺身而出,到头来却发现,他的愚蠢和冲动,很可能让两个人下不来台,同时也在把兄弟的自尊心撕开。
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女子的装傻,也是一种极为委婉的拒绝。
细细回想一下,小姐的确没有对薛巍表现过任何超乎寻常友谊的意思。
终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
“小姐,我骗你的!”阿六起身,却撞上了椅子,他狼狈地后退,尴尬地解释道,“我是为了诓你去看看薛巍,所以才扯\/下这样的谎,我以为只要你去看他一眼,就什么事都解决了,但却没考虑到这样做会让你为难,也可能会让薛巍陷于尴尬境地。”
阿六慌张解释完,转身落荒而逃。
小茜望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握着茶盏低喃:“娘亲也觉得薛巍好,阿姐也认为他好,现在就连阿六哥也来做说客,小蓟,我是不是应该遵从他们的意愿,嫁给薛巍呢?”
小蓟贴心地将她手中的杯子取走,边为她轻轻擦手,边轻声道:“小姐,难道薛爷不好吗?小姐是在意他的出身,还是在意他的身份,亦或是在意他的长相?”
小茜摇摇头:“我并未觉得薛巍不好,也从未在意过他的出身与身份,作为一个男子,他的确很温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没有那种,想与他厮守一辈子的冲动。”
小蓟不解:“小姐,成亲不就是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嫁了吗?如果各方面都匹配,而且他还对自己一心一意,这不失为一段良缘。”
小茜艳羡地道:“小蓟,你见过阿姐看姐夫的眼神了吗?她看姐夫的时候,眼里好像有光,我也希望能找到一个,让我一看到就会双眼发光的人,可我心里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小蓟不懂:“为什么呀?小姐。”
小茜平静地道:“因为我没有阿姐那个命啊!阿姐和姐夫已经很眷顾我了,什么都由着我,你看别人家的女儿,虽然是金枝玉叶,可在婚事上半点都由不得自己。”
“阿姐他们虽然希望我与薛巍在一块儿,但从来不逼我,为了能让娘亲和阿姐放心,我该开开心心地嫁薛巍的。”
小蓟打趣道:“小姐,听您这口气,倒不像是要嫁人,反而像是认命一样。”
小茜道:“娘亲说过,女人就得认命,眼下我有一条只要选择了,那便对谁都好的路,我该去选的。”
小蓟道:“小姐,您真贴心。”
小茜道:“若没有阿姐给我的这份富贵,我什么都不是,既然享了阿姐的好处,那就该做些对阿姐好的事情,只要阿姐高兴,让我做什么,我总是愿意的。”
小蓟道:“奴婢明白了。”
小茜道:“这事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可别跟任何人提起。好了,早点睡吧!今晚夜深了不方便,明日一早我们便去看薛巍,等他伤好了,他若愿意,我便遂娘亲与阿姐的愿,与他成亲。”
小蓟捂唇笑道:“小姐,不是奴婢说您,但奴婢实在忍不住,因为您说话的语气,可真越来越像董夫子了。”
小茜也跟着笑了:“那没办法,董夫子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我不自觉的就要去模仿她。”
小蓟道:“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董夫子知书达理,说话温声细语的,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学到她一星半点,那是受用无穷。”
小茜道:“可不是吗?我很喜欢董夫子,阿姐是真真为我着想,给我找了这么个好夫子。”
屋内烛火映照出的光,在窗纸上跳了跳,便熄灭了。
谁也不知道,窗外站了一抹寂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