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君不退,反走近了铁栅栏门,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坚毅,他的嘴唇紧紧抿着,他说:“我是共产党员,我信仰马克思列宁主义,任何金钱交换,权力的威势都不可能使得我改变我的信仰!”
李永扣紧扳机,就在要打响枪的一刻,他的手剧烈哆嗦起来,“难道你就不心疼你的儿子?”
田中君高昂起头,“社会主义价值观是什么?是为国家,为集体,为人民,为他人做贡献,”他说,“我身为受党和国家教育,培养多年的党员,我深知舍小家,顾大家的真正内涵,我身为党的干部必须以身作则,做当代共产党员的表率!”
李永意识到说服田中君改变主意,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在求生欲望的趋势下,他搂着身前的马仔向后退,一面乱指着四周,“你们谁也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嫌疑人!”他吼,已经退后了三步。地面上的尘埃扬起,像是云雾一样遮挡住他的腿。
四面八方的民警逼近铁栅栏门。有的民警翻越围墙进入院里。
田中君举起喇叭,“李永,现在你已经被我们包围,我希望你放下枪,和我们回到省厅,把你的犯罪事实交代清楚。”
乍一听这话,梁小东顿觉心惊,若是李永真的被带回省厅,他一定会把他供出来,他从令长远身后闪出来,看向对面的李永。李永的目光专注在田中君面孔上,他的嘴角撇着,那带起的面颊肌肉像是把他整张脸都带歪了,他的眼神中充斥着怨恨和狠厉。他已经退到油料厂房大门前了。厂房里许多民警举着枪向他逼近,一个民警打开铁栅栏门,然后民警们涌入到厂房之内。李永额头上冒出冷汗,嘴唇剧烈活动,后退时双腿发软,膝盖不时弯曲一下。北风吹拂来,枯草低沉下头。枝头上乌鸦呱呱的叫了。李永突然扣动扳机,“他妈老子就是死,”他吼,“也他妈先拉你做垫背!”砰地一声枪响,子弹像是火蛇,射在田中君的胸膛之上,田中君捂住胸膛,缓缓倒了下去,四周人群中传来惊呼声:“老田!”
“老领导!”
“这个畜生!”
田中君的肖像此刻在每一个人脑海中放大,他手指间溢出鲜血,但是他却慈爱地看着蔚蓝的天空,他的眼神充斥着令人陶醉,令人神往的神色,他的眼神是多么的坚定啊!这种眼神恰能映衬当代先进共产党员的高尚情操!
啪又是一声枪响,这一次子弹从他的面孔上穿了过去,他的眼神立刻凝滞了,他身边地面上的枯草突然剧烈地摇晃了起来,枝头的寒鸦呱呱乱叫,他的身子停止了一秒,然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老田!”
“老领导!”
“该死的家伙。”
众人像是潮水一样涌向田中君。李永扭曲的面容像是阴暗阴影里的画像,他咧着嘴笑,露出一口令人恶心的黄牙齿,他嘴角上的饭粒像是在嘲讽他,在余辉中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不他妈顺老子的心意,谁他妈也别想好!”他疯了似的吼,又连续开枪打倒几个民警。然后他裹挟着马仔回到厂房里。
看到这一幕,梁小东暗喜:“李永杀了田中君惹了众怒,他一定也活不成了,现在只需要引发导火索,李永必将被乱枪打死!”他掏出手枪,啪地开枪,子弹破空而出,在空气中激荡出强烈的气浪,噗打在门框上,四周的枪声啪啪大作起来,李永搂着马仔时而从门边闪出,啪啪还击,时而又隐藏在门边上。另外一个马仔躲在窗户口,不时地向外射击。
厂房大门外四周的民警,或躲避在树后,或躲避在废弃机械后不断还击。
枪声,乌鸦的鸣叫声交织在一起,宛若末世一样凄凉,子弹交错飞行,犹如划过空气中的流星,闪耀过后空气中会升腾起袅袅的白烟。枪声持续了一会儿停了下来。四周陷入死一般沉寂。
李永倚靠在门边上,高举着枪。他身前的马仔胸膛上中了两颗子弹,人已经咽气了,从他嘴角溢出的鲜血滴落在李永的胳膊上,李永毫无察觉,他倚靠在墙壁上,双眼紧闭,耸动着耳朵聆听门外的动静。另外一个马仔扭过头,盯着李永的眼神里露出凶光。
“大哥,你还剩多少子弹?”他问。
李永睁开眼睛,颤抖着手卸下弹夹,里面只剩下一颗子弹了。“一颗子弹。”他说,又闭上眼睛。
“大哥,我这里还一个弹夹,正好给你用。”
“拿过来吧!”
这个马仔从兜里掏出一个弹夹,先是看了一眼,他看见这个弹夹的子弹已经打光了,然后把这个弹夹朝下拿着,向李永走去,他盯着李永面目上的眼睛里渐渐露出狡黠。待他走到李永近前,他突然举起手枪指着李永的太阳穴,“你别动,”他说,“跟我出去自首!”
李永惊诧地睁开眼睛,盯着他,像是没听清楚他刚才说的话一样,他重复地问:“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马仔嘿嘿冷笑,“你们李家完了,你爹死了,你的兄弟李隆也死了,现在只剩下你了,可你也成了通缉犯,老子他妈出来混,图的是快活,可不是陪你送命的!”
李永眼珠转了转,随即眼中绽放出狡黠的光芒,“马成武,”他说,“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到了现在才知道这个剃光头的青年人叫做马成武, 他叫嚷:“少他妈废话。你当我他妈不知道你是个什么鸟儿,你当着人面说人话,你当着鬼面说鬼话,你想他妈诓我,没那么容易!快点跟老子出去!”他把枪口顶在李永太阳穴上。
李永感觉枪口冰冷的温度刺向他的骨髓,他浑身哆嗦,腿发软,连连摆手,“别动气,”他说,转过身背对着马成武,他怀中的尸体噗通一声倒在了地面上。李永往前走,眼珠滴溜溜直转,“我早就想自首了!”他说,突然猫下腰,回身挥手拿着枪指着马成武的下巴颏,“想他妈拿老子当筹码,”他说,缓缓站起来,一手夺过马成武手里的枪,“你他妈是做梦,”他吼着,瞪着眼睛,“连他妈的门儿都没有!跟老子玩,你还差的远着呢!”他继续说,拿着双枪指着马成武。
马成武嬉皮笑脸地说:“大哥刚才我不是闹着玩呢吗?您别动气!”
“你他妈放屁。”
“大哥,你看现在是啥时候,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大哥,我可是真心悔过……”马成武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他直勾勾盯着李永身边,然后指着门边,“大哥,大哥,他们要……”不等他说完话,李永忍不住回头看去,厂房门口连一个鬼影都没有,他觉察到马成武在耍诈,急忙回头,却看见钵盆大的拳头劈头盖脸向他砸来,砰地一声,他觉得太阳穴剧痛席来,他眼前冒出金星,一圈圈的黑影像是夜空在他眼里旋转,他噗通栽倒在地上。马成武呸地吐了一口黏痰,然后走到门口,他双手举起手,高呼:“我投降,我是李家帮派的马仔,我知道他们很多秘密!”
砰地一声枪响,他捂住了自己的肋骨,他扭头看。看见李永趴在地面上,举枪打他,“老子心太软,没弄死你……”他说,张开嘴哇地喷出一口鲜血,然后人踉跄几步栽倒了。砰砰又是几颗子弹打在他的身体上。
李永艰难地爬起来,倚靠窗口的墙壁坐下,他卸下另一只枪的弹夹,发现里面只有一颗子弹,他又把弹夹装回手枪里面,然后举起手枪,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唱喝道:“我是男儿当自强,做好汉,做个好汉子……”他口中虽然这样唱,但是他脑海里却浮现出跟随着李富贵的场景,凡是有事儿,李富贵总会像是老母鸡护住小鸡雏一样护着他,然而今天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继续唱喝着,窗户外残败柳树枝头上的乌鸦呱呱悲鸣着,从草丛间穿过的风声像是呜呜哭泣声。他又重复着唱:“做好汉,做个好汉子,天天要自强……”可是他的手却剧烈颤抖起来,最后他不唱了,手指扣紧扳机,“爹,兄弟我来了!”他大吼,砰地一声枪响,子弹洞穿了他的太阳穴,他的眼神突然像是凝固汽油液体一样没了神采,他的嘴角涌出大量鲜血,随后他头一歪,坐靠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