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林和令厅长曾经在京海市局一个科室工作过,所以罗林对令厅长这个人很熟悉,在他的印象里,令厅长身材壮硕高大,相貌英俊,站着时总会把腰杆挺的笔直,目光坚毅地盯着前方,这一次春城之行,让他感觉到意外,他带着调查组成员站在市局会议室门口等待,透过敞开的门缝,他看见令厅长身体消瘦,面容苍老,讲话时他的眼神凌厉而坚毅,但是当他拿起笔时,他的手会轻微颤抖。岁月不饶人啊!我也要步入老年人行列了!他不忍心再看他坚持工作的场景,他把门轻轻的关上。
“1983年以来开展的严打活动,使得社会治安得到进一步强化。中国社会治安环境进一步的稳定,上级领导对于我们的工作表示认可,表示肯定,现阶段我们进入新的常态。”令厅长苍老沙哑的声音传出来。热烈的掌声响起。令厅长的声音稍微停顿,然后继续说:“接下来,公安局各部门,各单位统筹做好上级机关布置的任务。”
会议室里传来不同男人的声音,他们表态会完成上级领导机关交代的任务。然后会议结束,令厅长走出来,他看见罗林,他马上走到罗林面前,握罗林的手,“小罗,”他说,“我知道你要来,但是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
“老领导,”罗林说。“我是按照上级机关指示领导调查组调查春城三联帮的事儿。”
吴满春,元胜从门里走出来,令厅长说:“你们等会跟我走。”他们站在令厅长身后。
紧接着苏宁走出来,他看见罗林,指着他,看着令厅长,“他是?”他问。
令厅长说:“京海市局罗林同志。”
苏宁伸出手,“你好!罗林同志!”他脸上堆满僵硬的笑。“我介绍我自己,我是春城省厅副厅长,我叫做苏宁。”
罗林握住他的手,“你好!苏宁同志!”
苏宁快速抽回手,面对令厅长说:“这几位京海的同志来省厅有什么指示?”
“他们是调查组成员,是来调查春城三联帮的。”令厅长说。
苏宁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手握紧拳头,“春城竟然有黑社会组织三联帮?”他故作吃惊地说。
令厅长说:“我们去我的办公室说。”说完,他带着吴满春,元胜,苏宁,罗林,高志强,董公寺,常威,吕拒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罗林,高志强,董公寺,常威,吕拒坐在沙发上,苏宁,吴满春,元胜坐在床上。令厅长坐在办公桌前,他先是从抽屉里拿出资料看了几眼,然后他说:“满春,元胜,把你们知道的情况跟调查组介绍一下。”
吴满春皱紧眉头说:“我接访了几位声称受到迫害的参与赌博人员家属,按照他们提供的地方,我和胜哥去调查了,可是哪里什么没有,整个地方收拾得干干净净。”他停下,眯起眼睛,“我会坚持查下去。”
元胜说:“确实如满春所说,我们到了那里什么也没有。”
令厅长皱紧眉头,翻看资料,“受害家属信誓旦旦,并不像说谎!”他说,觉得事情蹊跷,赌场怎么能凭空消失呢?
苏宁眼神逼威着吴满春,元胜,令厅长,见他们一筹莫展,他想:“你们怎么能想到是我提前通知了他们呢?嘿嘿……我可从中得了不少好处呢?足足有两大兜子的钱呐!够我快活一辈子的!”他一边想,一边观察,发觉令厅长的眉头舒展,他意识到令厅长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不行!现在一定要干扰他的思路!
“令厅长,”他说,“我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令厅长饶有兴趣地抬起头,把下巴颏放在双手上,眨着眼睛,“我想听听你的见解。”
“我觉得赌场组织者警惕性很高,他们一定提前布置了暗哨,所以在我们的民警出动前,他们就开始行动了。”他说,看见令厅长点点头,表示认同他的意见,他觉得他的干扰计划成功了。
“这种猜测有道理。”令厅长说。顿了顿,他铿锵有力地说:“我们一定要彻查到底,给在春城受害的百姓一个交代!”此时他突然想起上个月接待因赌博失去亲人的母亲和家属们,他们盼望的眼神,痛苦的面容,仿佛印刻在他的脑海。他觉得身为公安干警,他一定要还春城一个太平社会。
苏宁试探着问:“可是我们现在并不掌握三联帮成员情况,也并不掌握他们所犯下的罪行。”他急切地看着令厅长,只等待着令厅长说出三联帮的犯罪事实,如此一来,他有两点好处,第一点,他可以及时通知梁小东,让他的团伙成员跑路,第二点,只要梁小东团伙跑了,他一定会获得暂时性的安全。
令厅长说:“这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严重问题。”
苏宁剧烈跳动的心脏突然平稳下来,他想继续干扰令厅长的思路,但是又怕令厅长怀疑,于是紧盯着令厅长,想从他面部表情上看出端倪,看了片刻,他也没看出令厅长有怀疑他的痕迹,令厅长再次皱紧眉头,眼神凝重地注视着材料,翻了一遍材料,然后双手揉捏自己的太阳穴,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他清了清嗓子,“现在案件没有进展,我们不如安排下级机关协助侦查。”他说,他知道案件一旦到了春城市局,梁小东一定会获知,这样梁小东一定会把三联帮的活动隐藏起来。公安就会找不到证据,那么群众信访赌博害人案件,会拖到什么时候呢?二十年,三十年,受害者死不死,肯定和他没关系,他手里有的是钱,女人,房子,汽车,什么没有呢?他看见令厅长微笑,他意识到他同意了自己的提议,他继续说:“人多力量大,下级机关民警有义务在社会上布置眼线,也有责任和义务完成上级机关交代的任务。”
令厅长微笑着点头,他想苏宁虽然有小毛病,但是在大局方向问题上,从来没有犯过错误啊!“我赞同你的提议!”他说。“我会通知市局配合我们的工作。”
“慢!”
雄厚的声音激荡在办公室里。
苏宁看向罗林,心想:“他要干什么?”隐隐的担忧溢满在他的心房,他紧逼的眼神,像是刀锋一样刺向罗林。吴满春,元胜看向令厅长,令厅长皱紧眉头说:“小罗,有什么不对吗?”
罗林说:“可以安排下级机关协助调查,但是必须由调查组统一指挥。”说完这段话,他觉得只有把调查的权利牢牢掌控在调查组手里,他领导的调查组才能不辜负组织的重托,不损失党和政府的形象。
“好吧!”令厅长说,“吴满春,元胜,你们统归调查组指挥领导,苏宁,我令长远加入调查组,归调查组组长罗林同志领导,另外通知市局即将参加调查组的刑警支队队长林爱国,梁小东,以及其他的民警,从加入调查组起,统归调查组罗林同志领导。”
苏宁眼神飘忽不定,随即面色阴沉下来;罗林和其他京海来的同志微笑着点头;吴满春,元胜羞愧地低下头。
紧接着令厅长宣布散会,苏宁急匆匆走出办公室。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并没有马上进入办公室,而是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看见走廊没有人,他进入办公室,然后关闭房门,走到办公桌坐下,他快速掏出电话,拨通了梁小东的号码。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忙音,电话另一头传来梁小东的声音。“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儿?”
“京海来调查组了!”他压低声音说,显然还不放心,他耸动耳朵听门外的动静,门外没有脚步声,没有说话声,他阴沉的面色缓和不少。
“什么调查组,调查谁的调查组?”梁小东的声音颤抖而沙哑,仿佛心虚人的声音。
“调查你们三联帮的调查组。”
梁小东没有说话,而是沉默了。
“你提前做好准备,不要留下线索。”苏宁继续说。
“我知道了。”梁小东放下电话。
办公室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震惊地看房门。李伟刚才出去打水,这一会儿就回来了吗?回到门口,又走了,是听到我和苏宁之间的对话吗?他马上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探出头。走廊里只有李伟一个人,他拎着水壶,走到林爱国办公室门口,他停下来,铃铃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放下水壶,梁小东把房门压成一条缝隙。他接通了电话。
“亲爱的,我的生命即将终结了。”电话另一头,一个女人沙哑的声音传出来。“……我希望你忘了我,再找一个爱人,如果泉下有知,我会祝福你!”
李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无声地流泪,慢慢地蹲在墙角边上,像是要瘫倒了一样,捂住嘴不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