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舍里陷入到死一般的沉寂,谁也没开口说话,蒙仙兵借坡下驴,干脆躺在炕上,李乾像是往常一样,把厨架子里的碗筷洗刷干净。一连几天,监舍都是这样的氛围,最后还是李乾无话找话,活跃了氛围,除了高飙之外,木占国,华生开始讲述他们的故事。木占国是个卖肉的屠夫,因为经常受到邻近菜贩的挤兑,盛怒之下打伤一人,所以被判了三年监禁;而华生则是因为偷邻居的黄牛被抓进监狱里来的。两个人虽然接受了监狱的教育,技能培训。但是他们并不甘心平淡的过一生,总想着有一天能发大财。蒙仙兵三言两语,就让他们心动了,他们发誓跟随蒙仙兵。
中国的精英阶层总是善于总结历史事件,甚至把一些发生过的历史事件汇总成成语,或者谚语,因此中国人的精神世界很丰富,另外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总会有优秀的历史人物把前人的经验用一两句话概括出来,例如李世民曾说过: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像是木占国,华生,蒙仙兵这样的人,似乎并不知道李世民说的话,或者即便知道了,在自身欲望的驱使下,他们也可以摈弃这些,因为在他们的世界里即便是美丽的天鹅对他们没有价值,也是有罪的。所以直到蒙仙兵,李乾先后出狱,木占国,华生依然执着地盼望着能“大干一场”。
蒙仙兵很让李乾失望,他并没有急于参加三联帮,而是像是孤魂野鬼一样游荡,白天时他一般会在炕上趴着,到了晚上,他会穿上一件蓝色确良上衣,一件黑色的裤子,拿着手电筒,带着李乾在他家后山漫山遍野地跑,一天晚上,李乾被狗吠声惊醒了,他从炕上爬起来,把被子包裹在身上。院落里手电筒的光束上下波动,噼里啪啦的雨声持续响着,除了手电筒光束中有蒙蒙细雨外,四周都是黑蒙蒙的,黑暗笼罩着果树,树影像是披着黑衣的魔鬼,摇晃着脑袋,展示狰狞恐怖的身姿,哗哗发出沉重的喘息声,蒙仙兵巨大的身影像是黑幕一样铺洒在窗户玻璃上,仿佛要从玻璃外进来,吞噬掉屋里的一切。他的手电筒晃动,光束透过玻璃照射进来,李乾马上趴在炕上,一只眼睛稍微露到窗台之上。手电筒光束回照到泥泞的地上。啪嗒啪嗒地脚步声响了起来,“贼婆娘,”蒙仙兵说,拎着黑兜子艰难地向屋里走,“快点出来。”一个模糊的身影从门口跑到蒙仙兵身前,接过黑兜子。
这个鼓鼓囊囊的黑兜子很沉,穿着雨衣的女人拎黑兜子时,她右边的肩膀低沉,走路一瘸一拐,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有一瞬间,她的脚滑到稀泥外,她奋力地稳住身子,仿佛一只浮游在水面上的虫子,左右摇摆着找到平衡后又艰难地往屋里走。
三个月的相处,李乾对这个女人很熟悉,她是蒙仙兵的老婆,她叫章小慧,在监狱时,蒙仙兵曾经无数次夸赞过这个女人,然而当李乾接触到她时,他发觉这个女人并不是蒙仙兵口中所讲述的好女人,有一次蒙仙兵外出采购生活物资,章小慧故意在院落里洗澡,她把衣服都脱了,拿着盆往身上浇水,为了引起李乾的注意,她唱歌,她把水声弄得很大。
今晚这个风骚的女人怎么和蒙仙兵一起行动了?他把目光落到黑兜子上,从外表看不出黑兜子里装的是什么。他觉得失望,两个人走进屋里。
蒙仙兵的声音传出来,“那小子醒了吗?”
“应该没有!”章小慧的声音。
“去看看!”噼里啪噜抖落雨衣的声音。
“嗯!”哒哒的脚步声。
李乾马上躺好,盖上被子,然后闭上眼睛。不一会儿,章小慧从屋外走了进来。她穿着雨衣,脚上穿着塑料鞋,一双白皙的小腿裸露在外面,她快速走到炕边上站住,她低头瞅李乾的眼睛中流露出狡黠,从雨衣帽子两边垂落出她的黑发,她的脸因此烘托得白皙,她的瓜子脸上长着较好的五官,一双柳叶眉下大眼睛频繁眨动,打量李乾几眼,她把手指搭到李乾额头上,李乾没有动,她又从腰间抽出一把菜刀,把菜刀抵近到李乾的脖子。李乾还是没有动,她把菜刀别回到腰间,走出屋。
“他醒着吗?”蒙仙兵的声音。
“没有。”章小慧的声音,“我还是放心不下!”
“不放心什么?”
“没有猫不吃腥,他就不吃腥,给他女人,他不要,他一定有事!”
“嗤!一个劳改犯能有啥事?”
“你不信我的直觉?”
“不信。”
“就是因为他是劳改犯?”
“不完全是。”
“仙兵,你是怎么想的?”
“这小子想跟着我发财,我的婆娘他都动,他还能跟着我了吗?”蒙仙兵的嗓门提高了,显得不耐烦,“行了,正事要紧!”
“嗯!”
稀稀疏疏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李乾扭头看去,门正关着,他站起来,走到炕边上,把门窗户上的帘子拉开一条缝隙。
蒙仙兵,章小慧面对面蹲着,他们中间地面上放着打开的黑兜子,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金银首饰,章小慧贪婪地看着金银首饰,“诶呀!这么多!”她说话的声音很大,显然内心激动。
“贼婆娘,”蒙仙兵说,捂住章小慧的嘴,“你他妈的小点声!”
章小慧喔喔点头,蒙仙兵四周查看,看见没有人,他松开了手。他继续说:“这都是南下支队当年盗抢的脏款,现在都归我们了。”他把手伸进黑兜子里,把一把金灿灿的首饰捧在手心里,贪婪地看着。
“我担心……”章小慧说,眉宇之间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虑。
蒙仙兵抬头看她,“担心什么?”他说,把金银首饰放回到黑兜子里,然后转了转眼珠,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继续说:“不用担心,老大和知道内情的兄弟们已经被六扇门的人枪毙了。”
章小慧说:“他们没向六扇门交代金银首饰的事儿?”
“没有,但是他们交代我了。”
“交代你什么了?”
“他们想让我把这些金银首饰变现,然后再由我转交给他们的家人。”
“你打算这么做?”
“放屁,他们人都死了,这些金银首饰还不都是我的了。我给别人分什么?”
章小慧掩住口鼻咯咯笑起来。
蒙仙兵挑出一个金银首饰打量一会儿,突然皱紧了眉头。“这些都是脏物,我又刚出来,我怕由我去首饰店里卖,会引起六扇门的注意。”他说。
章小慧夺过金首饰,“不如我去。”她说,贪婪地看着金首饰,这是一对金灿灿的耳环,吊坠上有一对金色的鸳鸯,把它拿在手里,一对金鸳鸯颤颤巍巍,像是要展翅飞走。
蒙仙兵猛拍章小慧的手,章小慧受到惊吓,金耳环掉落到黑兜子里,“你糊涂!”他说,觉得失态,又警觉地看向四周,见四周没人,他继续说:“你是我婆娘,你卖金首饰,六扇门的人就不怀疑你了?”
顿了顿,章小慧说:“要不——我跟李乾说……咱们家里缺钱,——想卖我的陪嫁嫁妆,又不知道市场行情,——所以——托他去市里卖。”
蒙仙兵搂住章小慧的脖子,“贼婆娘,”他说,“亏你想得出来!”他在章小慧嘴上亲了一口,章小慧推开他,擦干自己的嘴唇,“去洗干净了再碰。”她说,把黑兜子拉链拉上,然后拖着黑兜子向里屋走。
蒙仙兵接了一锅水,放在灶台上,然后蹲在灶坑前,他一边往灶坑里添材禾,一边哼着小曲。
李乾放下门帘子,回到炕上躺下。他知道章小慧第二天一定会行动,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章小慧做了一桌子好酒好菜,然后在饭桌上有一搭无一搭地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