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安生于1920年,15岁参加过伪满警察队伍,1945年日本人投降后他通过国民党内部的朋友,又参加了国民党军统特务,所以解放之后,李道安是以汉奸罪,特务罪抓捕到监狱改造的。他本来判了无期,但是后来看到国民党反攻大陆无望在监狱写下悔罪书,并且出卖了国民党潜伏在春城的地下军统特务,所以他改判了有期徒刑。如今他只有一年就可以出狱了。不过这对于他来讲,也是一个极其糟糕的经历,他1960年蹲的监狱,现如今已是1990年,历经30年的春秋煎熬,让他变成了一个糟老头子。
面对李道安这样的监狱老油条,蒙仙兵知道自己斗不过,但是所有的人又都看着他,他毕竟是春城监狱大哥号的人物,让这糟老头拿住了,以后即便出狱了,他也没脸见曾经的狱友。
“嘿嘿……”他冷笑几声,“别给脸不脸,你还当现在国民党,溥仪皇帝执政呢?”他说,伸出钵盆大的拳头,就想往李道安脑袋上打,可拳头到了李道安的额头上,他又停住了,“老东西,”他继续说,“你现在服个软,老子就不和计较了。”
事实上,蒙仙兵是想就坡下驴,因为他知道李道安人老不中用,但是他却有一个很有地位的后台,他的侄儿李富贵在江湖上可是响当当的人物,算得上江湖的一把大哥,今日打了李道安,明日李道安出狱后,这李富贵少不得找他麻烦。
厂房里,那三个与蒙仙兵一个监舍的犯人,此刻津津有味地看着;四周的犯人有的惊诧,有的玩味,有的表情木讷;唯独两人神色不同,李乾眼珠左右扫视,静观蒙仙兵,李道安,他看见蒙仙兵的拳头迟迟不肯落下,他想:“原来这蒙仙兵看似豪爽,实业乃是一个趋利避害的小人。这李道安必定有什么后手令蒙仙兵感到敬畏,所以他才迟迟不肯动手的。”
正当他沉思之时,突然传来大吼,“你他妈到是打呀?”众人寻声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瘦弱,容貌猥琐穿着大号囚服的中年男人,阴鸷地盯着蒙仙兵,他吼叫后缓缓低垂下头颅,怨恨地盯着蒙仙兵,“你当初打我时那神气劲呢?”他再次大吼,“当初你说什么了?打的就是你这样的鳖孙,蒙仙兵,你可是看我矮小,好欺负了!”
蒙仙兵指着这人,“郭明义,少他妈的烦老子,把老子惹急了,看老子再松动你的筋骨?”
到了这时,才知道吼叫的这人叫郭明义,从两人对话间,可以看出端倪,以前蒙仙兵必然是欺负过这郭明义,郭明义听到蒙仙兵叫嚷后浑身颤抖,当他看到蒙仙兵近乎凶恶的眼神后,他马上低垂下头。
就在这时,厂房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个狱警结伴进来,其中一个年轻狱警,看见蒙仙兵,李道安撕扯在一起,他眉头紧皱,指着他们,“你们怎么回事?”他吼道,“你们为什么打仗?”
蒙仙兵看见狱警走来,立刻露出怯懦的神色;李道安撇嘴阴笑,推了蒙仙兵一把,然后躺在地上,这时他的一双眼睛再不复刚才那个神气劲,而是变得呆滞,直勾勾的了,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呼吸声像是野兽沉重的喘息声,剧烈起伏的胸脯伴随着他沉重的呼吸声,仿佛要撕裂他的胸膛一样。
两个狱警走到蒙仙兵,李道安近前。
蒙仙兵满脸堆笑,“政府,”他说,“我们可没打仗!”
李道安指着蒙仙兵,“他胡说,他把我打了!”他说,大口大口喘粗气,胸脯剧烈起伏。
两个狱警一起看向李道安,李道安一见狱警瞅他,他马上翻动白眼,面颊抽搐起来,双手捂在自己胸口之上,故意大口大口喘气,这时从他嗓子眼里传出来的呼吸声,仿佛撕裂了他的肺子一样在胸腔里呼哧呼哧地响着。
其中一个狱警指着蒙仙兵,“你撒谎,”他吼道,“你明明就是打人了!”
蒙仙兵面色变得绛紫色,心中问候了李道安八辈祖宗,然而面对两位狱警责问,他连忙摆手,陪笑道:“政府,大家伙都看着呢!我可别碰着他,是他自己躺在地上的!”
李道安听了这话,马上站起来,指着蒙仙兵的手不断颤抖,“你胡说,”他吼道,但是他的声音像是太监嗓子眼里发出的声音,不但尖细,而且沙哑。“分明就是把我推倒的。”
蒙仙兵指着李道安说:“你……你你……你他妈诬告我!”
李道安哆嗦着手,把蒙仙兵的手打到一边,然后看见两位狱警异样的目光,他马上坐回到地上,他再次捂住自己的胸口,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没好气的说:“有些人呐!推了老人不承认,这是坏了良心了呐!”
两位狱警走到蒙仙兵左右,抓住他,带着他往厂房外走,蒙仙兵大吼:“这是干啥!干啥!别冤枉好人啊!我可没推他,是他自己躺在地上的呀!”
两位狱警不听,拽着他走,蒙仙兵又大吼:“你们不信,可以问问其他人吗?这里的人都可以证明,我没推过他啊!”
“我看见他推倒李道安了。”一声大吼从墙角边上传来。
众人寻声看去,说话这人正是郭明义,此时他撇着嘴角,凶狠地盯着蒙仙兵。蒙仙兵大吼:“郭明义,你给我等着,你竟然诬告陷害老子,老子早晚撕烂你的嘴巴!”
郭明义面色阴沉下来,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两个狱警把蒙仙兵带出厂房。李乾坐在缝纫机前,观察着李道安,郭明义,李道安看见狱警走了,马上站起来,面对郭明义摆了摆手,郭明义跑到李道安身前,急忙扶住李道安的胳膊。
“老爷子,”他说,搀扶着李道安往前走,“收拾完蒙仙兵了,我这心里痛快了许多。”
“蒙仙兵只是狗仗人势的东西。”李道安走到光头前停下。他指着光头,“高飙,”他说,“今天的事儿别往外说,不然老子他妈的弄死你全家!”他操起缝纫机上的钩针,重重扎了下去,钩针针头深入桌面之中,待他一松手,钩针嗡嗡响着颤动。
高飙满脸陪笑,“老爷子,”他谄媚地说,“谁惹了你不高兴,就是惹恼了我高飙。”
“嗯!识相!”李道安又前走,在秃顶男身边停下,“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吗?”
秃顶男陪笑点头,“听到了。”
李道安拿着条扫,拍拍缝纫机,“发誓!”他说,高昂起头,呜呜吹起口哨。
秃顶男举起右手,“我华生今天发誓,若是把今天的事儿说出去,让我天打五雷轰。”
李道安冷笑,然后走到后面。身形消瘦男人低垂下头,不敢看李道安,李道安把条扫拍在缝纫机上,“现在该你了!”
“这这……这不好吧!”
“你想和蒙仙兵一样,想关禁闭?”
他颤抖着抬起手,声音颤抖着说:“我木占国发誓,不把今日的事儿传扬出去。”
李道安冷哼一声,走到李乾身边,“他是新人,”他说,“不妨事,时间长了,就知道我的威风了。”他向前走了。
李乾留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白天时李道安坐在一把摇椅上,几乎什么也不干,中午吃饭,由郭明义给他打来,喝水,又由郭明义端来,郭明义站在他身前时,像是一只摇尾乞怜的狗,他总是双手抓住衣角,撑直囚服上的褶皱,低垂着头和他说话,偶尔抬起眼睛看李道安一眼,也会很快再次把头低垂下头,下午时分,李道安送给郭明义一双有磨损的破皮鞋,郭明义一有空就会蹲在角落里,把磨损的破皮鞋擦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