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春城夏天炎热,燥热的麻雀飞到小巷子里的水泡里,撒欢,扇着翅膀,打滚,不一会儿它们舒坦地站在水泡中叽叽喳喳的鸣叫。改革开放初期南方省份经济并不发达,多数南人的生活处在贫困线下。由于工业基础雄厚的缘故,所以东北经济发展很快。这也让有头脑的南人看到了商机,他们不远万里来到东北,从事着弹棉花,卖豆腐脑,卖货郎的小营生。一个挑着担子,身材矮小结实,歪戴着小帽的南方人操弄着一口地道的南方话:“卖豆腐脑嘞!卖豆腐脑!”他走到旅店门口。朱庆之蹲在旅店大门边上的石狮子边上,看着南方人走过自己的身前,他拿着旱烟杆子吧嗒吧嗒抽了一口,呛人而浓郁的烟雾像是薄雾一样飘散开来,泥泞的小路上,泥土像是被翻了一层桨,杂乱的脚印深陷入泥土里,翻出的泥巴像是点缀在深刻脚印边上的风景,从近处延伸到远方。
一阵风从小巷子口吹拂过来,空气中顿时弥漫开花草的芬芳,泥土的咸腥味,对面墙壁上攀爬的藤蔓,像是在欢快地迎接夏季的到来,它们摇摆着自己叶片,像是婀娜多姿的女人甩出手中的纱巾,它们扭动着枝条,像是婀娜多姿女人扭动的腰身,那花蕊风中摇曳的姿态,又多么像是漂亮女人的回眸一笑。
朱庆之看着挑扁担的男人消失在小巷子里的尽头。他站起,转身,马上又站住了,两个男人结伴从巷子里口走进来,在他们身后那从东方升起的太阳就在惠民大厦的楼顶上,散发着炙热的光,马路上像是冒着烟,缥缈而虚无的气浪从地面上升腾起来,宛若烟影消失在空气里,伴随着叮叮当当响的车铃声,汽车的轰鸣声,汽车,自行车从狭小地空间挤出来,然后快速消失在两个男人身后。这两个男人一个戴着墨镜,拎着手提箱子;另一个戴着前进帽,他把帽檐压得很低,压到眼前墨镜的镜框之上,他们身高一样,身材不同,右边的一个男人身材臃肿肥胖,左边的一个男人身材消瘦。左边的男人,朱庆之认识,他是李光明,朱庆之咧嘴笑着迎了上去,才走了几步,他马上停下来,他像是贼一样四处瞟,小巷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其他人。他走到李光明身前,接过他的包裹,“光明哥,”他说。带着李光明向旅店走去。“怎么来了?”
李光明说:“先别说话。”他带着他身后的男人和朱庆之来到二楼客房。
他们进入客房,在床边上坐下,崔始元光着膀子从被窝里钻出来,“光明哥!”他叫。
李光明走到窗户前,透过玻璃向外看,马路上冒出的气浪隐隐透露着杀气,汽车引擎轰鸣声传来时像是狮子的怒吼声,熙熙攘攘的人流映显在窗户玻璃上,很快被一个模糊的车影碾碎。他拉上窗帘,然后走到门口,他并没有立刻打开房门,而是站在门口,仔细聆听门外的动静,哒哒脚步声传来,然后就是嘭地一声关门声。他打开房门,探出头。昏暗,破旧的走廊里空无一人,从窗户照射进来的光驱赶着黑暗,把黑暗压到阴影边,所以走廊里一半光明,一半黑暗,黑暗与光明交织的地方,像是黑与白的临界点。他关闭房门,然后回到床边坐下。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他说,“这位是春城仁义大哥孙贤。”
孙贤把手伸到朱庆之面前,朱庆之和他握手,他又把手伸到崔始元面前,崔始元和他握手,他对他们说:“幸会。”
他们同时说:“贤哥。”
李光明把黑兜子扔到床上,然后打开黑兜子,从里面拿出雷管,自制手枪,四把长刀。
朱庆之说:“光明哥,我们要消梁小东的户吗?”
李光明说:“我正是这个意思。”
“消了梁小东的户,我们可不能在春城待了。”
李光明从兜里掏出四张火车票,把两张火车票发给朱庆之,崔始元,“这是明天早晨春城去往京海的火车票。”
朱庆之和崔始元收好火车票。
李光明和孙贤走出客房,然后订了一间客房,回到客房休息到晚上,和朱庆之,崔始元来到梁小东家门口徘徊。
从乌云中溢出来的月光窥视着黑茫茫的天地,使得这天地笼罩一层阴森,恐怖的氛围,风呼啸从南方吹来,留下一地残枝,树叶后哀嚎着跑了,道路两边的树木瑟瑟发抖,即将濒临崩溃,从白求恩医院穿透出来的灯光,驱赶不走黑暗,像是惨白的脸浮现在黑暗的空气里。
李光明穿着一身破旧的蓝布衣裳,蹲在医院门口边上的墙下,他身前摆放着一个茶叶蛋的柳编筐。他低着头,瞟着对面马路路灯下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朱庆之和崔始元坐在车里,他们的头稍微露出车窗一点。孙贤从医院门口走出来,走到柳编筐蹲下来。
“他还没有出现吗?”他说,亮出手腕,看了一眼手表,此时已经是晚上六点钟了。
“没有。”李光明说,瞟向大路尽头,黑暗笼罩着一排排路灯灯影,直到视线的尽头,路灯光影像是世界尽头灯塔闪耀的光芒,显得模糊而幽亮。
他站起身,向白求恩医院走去。
寂静的大路上突突的引擎声响了起来,路灯尽头颠簸的两束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一辆捷达汽车由远及近,快速行驶而来。然而距离梁家十多米远时,捷达汽车停了下来,梁小东从车上下来,走进食杂店里。
李光明,孙贤快速跑过马路,来到面包车前,叫上朱庆之,崔始元向着食杂店跑去了。朱庆之,崔始元掏出手枪,李光明和孙贤带头跑到食杂店后,他们推门进去,发现里面并没有梁小东,一个面容苍老,衣着朴素的老妇女坐在柜台后低头看着报纸。
李光明站在柜台前,“刚才进来的人呢?”
老妇女说:“从后门走了。”
李光明带着人追上去。外面是一个小巷子。小路两边的院墙上爬满了绿油油的植物。地面上泥泞的土地上有杂乱的脚印。巷子一头是死路,另一头通往十字路口,李光明迟疑了一下,然后带着人向十字路口跑去。
待到了十字路口,他们又分散开来。
食杂店后门房门吱呀吱呀响,门忽闪着打开,又忽闪着关闭,那透过门缝照射出来的灯光,像是迷幻的霓虹一样映射在泥泞的道路上。对面院墙上涨出梁小东的面孔,他四下张望,见小巷子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翻身从院墙上跳了下来。
他弯身打扫打扫的确良衣服上沾染的尘土,然后走进食杂店后门。老妇女惊讶地看着他走出食杂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