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争,天下莫与之争。”齐寓说。
裴青云站起来,走到齐寓跟前,一个月前,齐寓说起此事来,还是难掩内心的激动和不甘,这短短一个月,他就想通了?
齐寓苦涩地笑了笑,对裴青云说:“小叔,这件事,算是我让步,你便无需夹在中间难做人了。
可下面,我也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裴青云看齐寓。
齐寓神情严肃:“这件事,你必须答应我,我才保证不插手国企拍卖。”
裴青云想,劝说齐寓退出就是最难办的事,其余的事,都是小事。
藤本称霸当地多年,在本国根基深厚,就像是一双无形的手,不见其人,又隐隐在幕后操纵一切。
此番他现身,将真实企图暴露于裴青云面前,与其说是信任他,倒不如说是威胁他。
裴青云断然不敢冒险与藤本对抗,因为就连他也摸不清他的深浅,又怎么敢随便得罪,更何况当年若不是他将地盘拱手相让,他师父便没机会上位,自然也没有今天的裴青云了。
于情于理,他不能不给藤本这个面子。
今天就算劝不了齐寓,他也只好站在藤本这一边了。
至于欠齐家的,齐家欠自己的,本就是一笔糊涂账,不在乎多这一笔了。
裴青云沉默片刻后,终于点了头。
“你说。”
“我要带洛桐走。”
“你怎么走?”
裴青云有些激动。
“和黎诗宁一个走法。”齐寓说。
“你疯了!”裴青云低声呵斥。
“我已经帮了一个黎诗宁了,难道还不够?”
裴青云朝齐寓逼近一步。
齐寓冷笑一声:“那不是在帮我,是帮你自己。我一说黎诗宁是天主教,你就妥协了,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不知道?”
裴青云呼吸沉沉,额上青筋爆出,却又反驳不出。
那是因为于薏也是天主教,当初她被家里人逼着和齐青泽签下婚书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和裴青云的缘尽。
所以,当日齐寓只消说一句“黎诗宁一生只能嫁一人”时,他心软了,他总要为洛桐留一条退路。
齐寓已经将他看透了,将他对洛桐的那些不甚明了的情愫,也一并看透了,现在又反过来拿他的弱点来要挟他。
可他,下不了这个决定,齐寓现在要他帮洛桐出逃,他担不起这个后果。
阮飒有多在意洛桐,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洛桐一走,阮飒震怒,最后终会查到他的头上。
显然,等事情真相大白的那天,也就是他跟阮飒彻底决裂之时。
他那些处心积虑的绥靖政策,他的哪边也不得罪的态度,在答应齐寓的这一刻起,就将全数瓦解。
一直以来,他都力求夹缝中求生存,在黑白两道间游刃有余,只想做个太太平平的场外人,可现在齐寓显然要逼着他站队。
他又能有退路吗?
外面,夜幕低垂,裴青云转身到窗口看着外头的夜色,沉默良久,握紧拳头,赌了第三种结果:“你就没想过,洛桐不会跟你走?”
齐寓哼了一声,冷笑道:“这,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办法。”
裴青云转过身抱着胳膊看齐寓,满脸的不可思议,眼神像看一个疯子,又像看个傻子。
齐寓迎向裴青云鄙夷的目光,回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如果两个里面必须让我选一个,我会选洛桐。”
裴青云的面容突然有些扭曲了,他心里想哭,面上又想嗤笑齐寓,他想到了他对于薏的那份情,他有些自怜,他万万没有想到齐寓竟能为洛桐做到这个份上。
他为了她,真的连祖业也不要了?
裴青云不信,可齐寓的表情又不容他不信。
渐渐的,裴青云感到浑身发冷,像是从来不认识似的看着齐寓。
“阮飒不会放过你的!”
他用审判者的口气警告齐寓。
“小叔,你错了。”齐寓肯定地说,“他会放弃洛桐!”
此言一出,房间里静默无声。
裴青云像是受到了很大的震撼,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呆呆地看着齐寓,忘了刚才他们讨论的是他要不要帮洛桐出逃。
抑或是,眼睁睁看着藤本用什么方式将参与竞拍的对手,一一剿杀。
齐寓无言的从座椅里站起身,他上前一步拍了拍裴青云的肩,平静地说:“小叔,我给你时间考虑。帮我,还是忤逆藤本,你总要选一个。”
说罢,他转身往屋外走去,裴青云脑中刹那间电光石火,就在齐寓和他擦身而过的时候,他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齐寓。”裴青云又说了一遍,他眼神中的骄傲在夜色中隐去,就像狮群里只能有一个狮子王。
他沉着肩膀,向齐寓屈服了。
齐寓笑了,那个笑里有很深的意味,就像齐寓对阿邦说的“我一帆风顺的时候,裴青云跟阮飒一伙,我倒霉的时候,裴青云将跟我是一伙”。
他说对了,红色、黑色?单、双?
他押下了赌注,轮盘停下的时候,银色弹珠落在了他押注的那一格。
“谢谢你,小叔。”齐寓朝裴青云点了点头,推门出去。
……
齐寓走后,裴青云半天回不过神。
人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老了的呢?
是感到无力的时候。
有时,无力不是走投无路,而是,不敢去赌了。
手里有一个筹码的时候,可以倾其身家,可手里有一堆筹码的时候,又有几个人敢梭哈一搏。
长夜漫漫,这一夜,裴青云想了许多,如果动手,25号,会是最好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