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飒终究还是没听劝,驱车来到部队医院,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母亲和医生在走廊里说话。
医生冲着阮飒的方向,美人妈背对着阮飒。美人妈听得专注,并没有回头。
医生用余光打量阮飒一眼,接着往下讲:“她有神经性胃炎,最好不要受刺激……这种病没什么特效药的,没心事,不焦虑就不会发作。反之,就会呕吐、头晕、低烧……”
听到这里,阮飒难受得转过身,往来的路又走回去了。
外面日光刺目,照得阮飒头晕目眩,他漫无目的地从门诊大厅走到了停车场,又不知不觉地上了自己的车,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在开去海边的路上。
阮飒心里很憋屈。
似乎一直以来,他都在给洛桐施加压力,就是那天——
他将她掳上车开始,洛桐便得了神经性胃炎,之前好了一阵子,现在又旧疾复发。
而这一切皆是因他而起。
想到这里,阮飒眼眶红了。
到底,他要怎样做,才能让洛桐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身边?
他明明也很努力啊。
他明明也很想洛桐快乐啊。
在思绪的飞驰中,他的车子越开越快。
驶过环岛路的时候,车牌被一溜超速监控拍下了好几祯照片。
直到有一台监控正好安在树荫下,拍照的时候闪光灯晃了一下,才将阮飒晃回现实中。
他放慢了车速,最后把车滑行到了环岛停车场,他停好车,从车上走下来。
眼前,翻涌的大海,碧蓝色的大海……海浪被狂风席卷着,一层层地撞向礁石,风起云涌的海面,像他此刻不能平静的心潮。
阮飒从小到大看过无数次的海,在此刻变得不同。
海面倒映着金色的日光,像洒满了一池的碎金子,海水是那样的美,只因这景致中揉杂了一触即散的破碎感。
阮飒看得久了,就像是从中看到了洛桐,他喜欢的洛桐不也正是如此。
当她羞怯地看他的第一眼起,就注定他此后的每一步。
他所臆想的洛桐,是受害者,是被压迫者,是无法逃离枷锁的公主。
而他是骑士,是救她于水火的骑士。
然而现实呢?
说到底,真正禁锢她的是他啊……
下药,上铐,拘禁。
他把坏事做绝了,现在又要装纯情男主?
阮飒忽然仰天大笑了一阵,笑着笑着,眼角的泪,就这么无可预兆地滚落下来,在日光灼热的炙烫下,很快蒸发成了水汽。
他痛苦地捂着脸蹲下来,肩膀因痛哭而耸动。
洛桐,洛桐……
对不起你的人,是我,是我……
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不能回头了,前路纵是荆棘满布,纵是悬崖万仞……
他也要带着洛桐一起跳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阮飒抹干眼角的泪,重新站了起来。
远处的碧海蓝天像是莹润的宝石,美得不像是真的。
他在蓝色的背景中一点点走回车里。
阮飒坐在车里,点了一支烟,安静的抽完这烟,他心情好过了些。
重新发动车子,这时,电话响了,是阮泰祥打来的。
“阮飒,你在哪里?”阮泰祥问,“打你好几个电话了。”
阮飒清了清浑浊的嗓子,对阮泰祥说话:“叔叔,你找我什么事?”
“连续超速违章。你快被吊销执照了。”阮泰祥的口气不大好。
“对不起,叔叔。我……”阮飒声音落下去,认错态度良好,“我刚才有点急事。”
阮泰祥教训自己的侄子:“小飒,再急也不能拿生命开玩笑。你知道你刚才超速了多少?”
阮飒不敢反驳,他刚才失控了。
“超速百分之八十了。要不是……”阮泰祥没把话说下去,双方心知肚明。
难怪阮泰祥说要吊销执照了。
阮飒等阮泰祥气消了点,才开口道:“叔叔,我明天就请个司机。”
阮泰祥这才结束了这个话题,但他并没有挂电话,想到之前和阮雄见面的事,他提醒阮飒:“这次你爸过寿辰,你哥哥阮雄也回来,你们哥俩好久没见了,该走动走动,不然生日宴上见了也生分。”
“我昨天碰见他了。刚和他喝了酒。”阮飒说。
“哦?”阮泰祥有些意外。
阮泰祥板起脸,心里有些不舒服:三令五申让他低调些,阮雄又一意孤行了。
“你们在哪儿见的?他先找的你?”
阮飒说:“裴总的夜总会重新开业,邀请了我,还有他。”
“裴青云?”阮泰祥声音愈加低沉了,“你怎么和他搅在一起?”
印象中,阮飒一直是个本分又规矩的孩子,阮泰祥没想到他会和裴青云交上朋友,两人年纪差的也多,差不多是一代人了。
“生意上有点往来。”阮飒听出叔叔的不乐意,想快点结束谈话,于是便说,“叔叔,今天的事谢谢你了。那个……别告诉我爸。”
阮泰祥轻笑了一下:“好了好了,知道了。什么时候,把阮泰亨的名字抬出来总好使。”
阮飒有些难堪。
即使难堪,也无奈。
这就是他们世家子弟的悲哀。
想到这里,他想到该问问黎诗宁最近如何。
他听母亲说,黎诗宁和她父母大吵一架,父母早晚派了佣人守着门,不让她出门。
订婚的消息都传开了,黎家人连请柬也发出去了,这婚又怎能说悔就悔?
阮飒打过去,不知响了多久,当他以为没人接的时候,忽然有个浑厚的男中音接起来“喂”了一声:“小飒,你知不知道诗宁去了哪里?”
“黎诗宁……”阮飒被惊人的消息噎得说不出话。
“黎叔叔,你说诗宁不见了。”阮飒说话声音也微微变了。
黎国柱像平时那样冷静,他淡淡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昨天晚上失踪的。”黎国柱说,“翻窗。再沿着花架一路攀到围墙边翻出去的。黎诗宁哪里会这些,都是被教坏了,教坏她的人身手还那么好。”
最后一句忽然就有了别的意味。
阮飒有些敏感地想辩驳,可黎国柱立即堵上了他的话。
他说:“小飒,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他顿了顿,换了个商量的语气继续说:“不过,你说,诗宁先前没有不同意,甚至还是挺积极,为什么突然要悔婚和逃婚呢?”
阮飒顿时哑口无言。
如果一定要找原因,那就是因为洛桐,可他如何能对黎部长说真话。
“黎叔叔,你别急,海关那里,都是父亲的老部下,我现在立刻去打招呼。他们不会让黎诗宁出境的。她现在应该还在这座城里。”阮飒说。
黎部长似乎也同意了这个说法:“但愿吧。”
阮飒挂掉电话,又想起阮泰祥的话——什么时候,把阮泰亨的名字抬出来总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