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宇安也跟着鼓掌。
李恨水的突然发问,让他很尴尬。
作为镇党委书记,他想工作少,想女人多。真抓实干少,指手画脚多。
李恨水问宗文才:“宗镇长,果果食品生产基地落户石头镇后,农村产业结构调整任务非常繁重。
农村产业结构调整一定要尊重农民意愿,坚持市场引导,不能强迫农民种什么、不种什么。
石头镇农业技术推广力量如何?”
宗文才说:“李县长,我来石头镇后,第一次调研就是去镇农村经济服务中心,因为石头镇是农业大镇,农业现代化发展任务繁重。
镇农村经济发展中心是海河县乡镇机构改革的产物,这是在梁伟鹏任上大力推行的。
中心由原镇农技站、农机站、水产站、畜牧站、林业站、水利站、农经站等七个涉农站所合并而成,共有在编事业人员15人。”
李恨水犹豫片刻,说道:“这样吧,我们去镇农村经济服务中心看看,百闻不如一见嘛,听汇报不如去现场。”
宗文才说:“中心离镇政府不远,七站合并后,统一在原镇农技站办公。”
李恨水说:“走,我们步行去,顺便看看石头镇街容街貌。
不需要去很多人,否则,浩浩荡荡,前呼后拥,老百姓会有看法。”
李恨水当场点将,尹静、宗文才同去,其他人就不去了。
石头镇街道只有一横一竖呈十字形的两条街道。
街道两边建筑以三层以下的低层建筑为主,还有不少老房子。
海河县是贫困县,全县大多数乡镇街道都是如此。
中心位于镇中学正对面,有一个很大的院落,临街有几间门面,卖农药化肥种子,挂着镇农技站农资服务部的牌子。
这说明牌子没有换,因为海河县在乡镇机构后,镇农技站已经不复存在。
中心办公楼是一栋二层的老楼,老楼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至今已有三十多年历史。
偌大的院落,除了一口水塘,就是荒草,还有几畦菜地,没有一台农业机械和设备。
中心职工没想到,县长会在没有通知的情况下,突然来访,相当于明察暗访。
李恨水来时,职工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玩手机,有的在看报纸,没有一个在工作。
中心主任陈宝生听说县长、镇长都来了,慌忙从家中赶了过来。
陈宝生是原镇农技站站长,七站合并后,任中心主任。
他就住在中心大院的宿舍区,也就是原镇农技站的宿舍区。
陈宝生五十岁不到,身材黝黑,体格健壮,说话声音洪亮。
尹静说:“陈主任,李县长亲自来中心,看望大家,了解情况。”
陈宝生有些局促不安,因为他一时摸不透县长来中心的真正用意。
李恨水问陈宝生:“中心在编人员十五人,怎么我只看到五六个人?”
陈宝生解释说:“李县长,中心职工经常去田间地头,很多同志下基层。”
李恨水正色道:“陈主任,我来中心调研,是想察实情,破难题,办实事,不是来找茬。
中心职工有没有去田间地头?我想可能有,但并不多。
我希望,你们都能说真话,不要说假话,更不要欺骗我。”
尹静接过话茬:“陈主任,李县长非常务实,而且,了解基层,他这次来中心看看,就是想了解第一手资料。
我对中心情况谈不上多了解,但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比如,原镇农技站,职工最多,有六个人吧?”
陈宝生说:“六个人在岗,还有一个长年病假,在编不在岗。”
尹静说:“据我了解,你们六个在岗职工,平均年龄五十岁以上。你们平时的工作,主要就是转发病虫害情报,很少去田间地头,是吧?”
陈宝生辩解道:“也不算很少吧,比如我,一个月最起码去个五六次。”
尹静问:“承包农技站农资服务部的,是你们中心正式职工吧?”
陈宝生说:“是的。”
尹静说:“我在镇政府工作时,不少人有意见,说农技站个别职工一方面拿财政工资,一方面还做生意赚钱。”
陈宝生苦笑道:“尹主任,这位职工都五十多岁了,农业技术什么的,懂得也不多,不做生意,也不会干工作,这就是现状。”
尹静征求李恨水意见:“李县长,要不,我们在中心会议室召开座谈会,邀请职工参加,多听听他们的真实想法,怎样?”
李恨水点头同意。
中心会议室的桌子上都落着一层厚厚的灰,说明中心很久没有开会。
今天在岗的六名中心职工参加座谈会。
李恨水说:“尹主任也说了,我这次来中心,一是看望大家,二是听听大家的真实想法。
我先表个态,我们来这里,虽然算是暗访,但不是来找茬,不会处理任何人。你们放心大胆说,不要有任何顾虑,不要怕说错话。
谈话时要直奔主题,谈实情、谈问题、谈要求,不要假大空,也不要遮遮掩掩。”
陈宝生说:“既然李县长这么说,那我就先说几点,算是抛砖引玉吧。
第一,海河县乡镇机构改革就是瞎折腾。
我中专毕业后分配到镇农技站,一直在石头镇。最近八年,海河县乡镇机构改革改了六次。
先是农技站,后来和几个涉农站所合并,改叫农业站,然后分开,还叫农技站,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现在又并在一起,成了大杂烩。
我不明白,这种反复折腾的乡镇机构改革,目的和意义何在?人还是那些人,事情还是那些事情,问题还是那些问题,唯一的作用就是县领导做报告时,多了一个可以吹嘘的点。”
李恨水插话道:“不好意思,我来插句话。我认为陈主任说的非常好,且不论他说的对不对,就是他这种敢想敢说的作风,正是我想听的。请陈主任继续。”
陈宝生受到鼓舞,接着说:“第二,人员严重老化。中心15名职工,平均年龄49岁。职工中,九成以上是当年大中专学校毕业分配的,以中专生为主。
取消分配制度后,这些年基本上没有进人。不但没进人,而且,梁伟鹏在任时,威胁给我们‘断奶’,也就是让我们从事业单位转制为企业,停止财政供给。
我们农口单位直接服务于‘三农’工作,是基层农业技术推广的中坚力量,中央文件都明确要求稳定基层农业技术推广机构,公益性事业单位,哪能‘断奶’?
现在,虽然还没有‘断奶’,但人心惶惶啊!李县长,财政一‘断奶’,队伍就彻底散了!”
李恨水再次插话道:“陈主任谈到‘断奶’问题,我来说几句。
今年的中央‘一号文件’,说要继续加强基层农业技术推广体系建设,并同时强调,健全公益性职能经费保障机制。
我在这里郑重承诺,海河县基层农业技术推广体系建设只能加强、不能削弱;财政经费只能增加、不能减少。请农口干部职工放心。”
陈宝生带头鼓起掌来,其他职工也兴奋得鼓起掌来。
李恨水接着说:“但是,像上班不务正业、不干正事,技术人员不懂技术,只会转发县农委的病虫害情报,肯定是不行的。要将服务人员收入与岗位职责、工作业绩挂钩。下一步,我们将研究农口单位职工工资绩效考核办法。”
陈宝生说:“李县长,不懂业务,不干正事,有主观原因,也有客观原因,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点。”
陈宝生顿了顿,接着说:“主观原因,是年龄偏大,不思进取。
客观原因也有很多,其一,培训不够。最近三年,县里只组织过一次农业新技术培训,培训只是照本宣科,时间只有两天,石头镇两个名额。不培训,我们哪能掌握新技术?看看其他部门,一年培训好几次。
其二,经费严重短缺。我们中心,除了人头经费外,每年其他经费补助,合在一起只有两万元,两万元能干什么?发下乡补助都不够。我们也想搞农业技术推广,但不能让我们自掏腰包吧?
其三,工资待遇低。我们只有那点死工资,没有奖金,没有集资建房。看看镇财政所,奖金多不说,还集资建房,每个人只花了五六万,就有一套一百多平方的房子。
其四,社会地位低。待遇低,无钱无权,自然地位低。我们职工十五人,十个是男职工,没有一个人的对象是吃财政饭的。
公务员就不说了,事业编制人员如教师、医护人员,哪个愿意嫁给我们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