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枢和古嫣然交谈,李恨水则在一旁搞服务,端茶倒水。
古嫣然和程枢都翘着二郎腿,姿势很随便。
古嫣然穿的是牛仔裤,程枢是直筒长裤。
两个人都腿型修长匀称,不胖不瘦,恰到好处,很符合李恨水的审美观。
“程书记,据说集团唐总是你的学长?”古嫣然若无其事地问。
“是呀。唐总既是我的学长,又是我的朋友。”程枢似乎并不知道唐美美和古嫣然之间的恩怨情仇,也似乎不知道古嫣然是江州市长江大桥的第三任夫人。
依照古嫣然低调的性格,是不太可能四处宣扬自己是江大桥的老婆。
古嫣然微微点头,表情淡然,看不出她心里所思所想。
“古部长,发电厂项目还请多多关照。”
古嫣然淡然一笑道:“程书记,发电厂项目究竟花落谁家,我做不了主,这你也知道。我们这次来主要是实地考察,看符不符合发电厂项目选址要求。这个具体由专家说了算,我得听他们的。”
古嫣然说的倒也是事实,却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程枢笑道:“古部长是带队组长,他们还不听你的?”
古嫣然正色道:“他们有一整套标准、规范,如果是细枝末节的问题,我可以给他们打打招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如果涉及到原则性问题,我也爱莫能助了,请程书记理解。”
程枢说着恭维话、客套话,古嫣然只点头,不表态。
聊得差不多了,程枢起身告辞,临行前,她对古嫣然说:“古部长,在金汤镇期间,有任何事可以找我,也可以找李委员。”
古嫣然道:“谢谢你们的热情接待。”
程枢和李恨水起身告辞。
小车将程枢送到位于镇政府办公楼后面的宿舍后,李恨水并没要求司机将他送到温泉山庄的住处。
金汤镇街道就那么大,从镇政府到温泉山庄路程并不远。
李恨水喝了酒之后,就当是散步。
夜晚的凉风很清爽,将酒意吹走了七八分。
前面是一个巷子,巷子里有几家小旅馆。
李恨水注意到巷子角落处有人在烧纸钱。
一个中年妇女跪在地上磕头。
一个女孩蹲在地上轻声啜泣。
女孩年龄不大,看起来很清秀,穿着一身浅蓝色校服,校服上写着“东江一中”字样。
东江是江中省东部的一个县,距离青山有两三百公里。
女孩是外地的?
“小雨,别哭了,我们回旅社吧。”中年妇女起身站起,劝说那个正在哭泣的女孩。
“呜呜。”女孩很悲伤,“爸爸就这么没了,我们连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太残忍了!什么世道呀!”
“小雨,别说了,要是被矿上知道,就坏事了。”
李恨水停下脚步。
他只是无意中路过听到几句话而已,并不愿意多管闲事。
但听母女俩这么一说,李恨水本能地想到,小雨的爸爸会不会是在袁壮志的青龙山煤矿瓦斯爆炸中死亡的?
小雨校服上印有“东江一中”字样,说明她是外地人。
青龙山煤矿井下矿工绝大多数都是外地人,原因很简单,一旦发生矿难,容易封锁消息。
李恨水决定,多管一回闲事。
“请问,你的爸爸是不是在青龙山煤矿上班?”李恨水走到小雨的面前。
“是,哦,不是。”小雨神色紧张。
“小雨,我们走吧。”中年妇女神色也很紧张,拉着女儿的手,就要走。
“阿姨,别紧张,我不是坏人,我是在政府上班的,晚上路过这里,听你们这么说,我就想问问。青龙山煤矿老板袁壮志我认识,也许,我可以帮你什么。”
“你们政府的人也坏得很,和煤老板是一伙的。”中年妇女压根儿就不相信李恨水。
“阿姨,政府有坏人,也有好人。我谈不上有多好,但是我最起码还有良心。如果你们信任我,我也许真的可以帮你们。”
“我凭什么相信你呢?”中年妇女有些心动,停下脚步。
“妈,他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小雨盯着李恨水看。
“小雨,坏人好人,脸上没有字,怎么识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回旅社睡觉吧。”
“可是,妈妈,我很想见爸爸最后一面,也许,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李恨水趁热打铁:“你要相信我,我也许真的可以帮你们。我和袁壮志很熟,但真的不是一伙的。你们想想看,如果我和他们是一伙的,现在做什么?就是堵住你们的嘴,不许你们乱说!我知道你们是外地人,害怕遭遇危险,但我可以保证你们安全离开青山县。”
中年妇女终于送了口:“那进屋再说吧。”
李恨水跟随母女俩去了小旅社。
她们合住一间不到十平方的房间。
担心隔墙有耳,李恨水将手机音乐打开。
“阿姨,你不说,我也能猜出个七八分,小雨爸爸是在青龙山煤矿做矿工吧?煤矿发生瓦斯爆炸,你们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吧?”
中年妇女木然地点点头。
“小雨爸爸叫什么名字?”李恨水问。
“钟长江。”小雨答道。
“你们老家在东江县?”
“是的。”小雨点头道。
李恨水当即拨通了袁壮志的电话。
“恨水老弟,有什么指示?”袁壮志的身边似乎有女孩隐隐的哭泣声。
这个畜牲,今晚估计又在侵犯女孩子!
“袁总,我有个远方亲戚,是东江县的,叫钟长江,在青龙山煤矿做井下矿工,这次在瓦斯爆炸中遇难。你们做事绝啊!为了瞒报,连亲人见死者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给!”
袁壮志脑子灵活,反应特快:“恨水老弟,你是我好兄弟,我也不隐瞒你,这次瓦斯爆炸,一死一伤,伤者在矿上医院救治,只是轻伤。死的那位,就是你的那位远房亲戚钟长江。说我瞒报,我也承认,但我也有苦衷。如果如实上报的话,会来一拨又一拨的人,说不定就让煤矿停产整顿,而且,还连累分管安全生产工作的官员。就算如实上报,也不能让死者复生,还是走赔偿流程。”
“袁总,钟长江是我的远方亲戚,给我一个面子,让他的妻子女儿见他最后一面吧。另外,我希望她们能平安回到家乡。”
“恨水老弟,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其实,不是不给她们见亲人最后一面,而是死者死得很惨,怕她们心理接受不了。既然她们迫切想见,那就让她们见呗。明天上午吧,让她们来矿里,我负责安排。不过,我恳请老弟,这事可不可以不对外声张?我也是为了县领导的官帽子考虑呀。”
“袁总,钟长江之死,只有他的家人知道。就这样吧。”
挂断电话,小雨破涕为笑,就像爸爸突然活过来似的。
李恨水感到一阵阵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