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萧世昭,在齐砚的筹谋和帮衬下,成功登基为帝。
之后,齐砚为避免朝中发动不必要的纷乱,趁势还了权势,彻底离开了朝堂和政治中央。
不过,离开之前,齐砚却是给萧世昭布置好了一切。有政务辅助大臣,有军机辅助大臣……文武诸官,其中能用者,也不在少数。
所以,萧世昭这个皇位坐得,也还算顺利和稳当。
其实很多有志者,在入仕之前,或是初入朝为官时,都是怀揣着梦想和抱负来的。君若正,则臣清。若君不正,下头身为臣子的,难免效仿之。
齐砚虽在位五年,但因勤政爱民,事事都为臣民、为天下考虑,所以,很是感动了一拨初心为善的臣子。
他们愿意跟着这样的君王干事儿,愿意同他一起携手把这个天下打理好。
而如今,齐砚虽不做皇帝了,但萧世昭一来少年成名、名声在外,算是众望所归。二来,萧世昭乃文德帝之子,文德帝在位时虽未做出什么政绩来,但他却是开创了史无前例的“禅让”制,正因他的不妒、贤德,才有了之后长达五年的盛世。
如今文德皇帝之子继位,算名正言顺。
如此一来,萧世昭登位,引起的轩波自然不大。
齐砚虽人未在朝廷,但朝中一应动向,他都有关注。见朝中一切顺利,新帝也有这个魄力和威严掌控朝局,他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之后,就是安心带着妻子出门游玩了。
齐砚卸了自己肩上担子,终于可以过上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日子了。
而那边,萧世昭的人世则才开启新的篇章来。
天下之主不好做,远比他想象中要艰难。但好在,他有这样的韧性和毅力,也有这样的远大抱负,所以,即便觉得累,但也能坚持下来。
偶尔坚持不下来时,萧世昭会给远在京城之外的齐砚写信。
齐砚呢,这些年虽在外游荡,但却一直都保持着和萧世昭的联系。也说过,若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可以随时来信差遣。
但萧世昭从未差遣过齐砚,一直拿他当长辈、当叔父,累极之时,会写信向他抱怨一二,吐露吐露心声。
他虽当了皇帝,但身边亲人皆不在。
父母虽仍在,但父亲早说过,他之前退位时承诺过,此生再不踏足京中半步。所以,如今哪怕是自己儿子继位了,他也仍守着这份承诺和约定,不会打破。
而且是一辈子都不会打破。
父母皆仍留蜀中,祖母自然就更不可能跟着来京城了。
而家里的那些弟弟妹妹们,就更是跟在父母身边,留在了蜀中。
他也是才不到二十、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君,突然间离开父母太久、太远,一时间也实在难以适应。
而这时候,朝中偏偏又掀起了催婚大潮。
齐砚在位时,百官催婚无效,最终放弃。如今,新帝上位,群臣吸取了经验,更是变着花招举荐各地贤德之女为后。
如今朝中大概分为两拨人,一拨勋贵世家,自然举荐世家之女入宫为后为妃。令一拨则是清贵之家,这一党人则反对世家女入宫,反而举荐陛下广纳民间才德俱佳之女郎充盈后宫,说才德品行远比家世重要。
还说,之前的李氏外戚干政,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但勋贵之臣则说,就算民间女子入宫,一旦得了权势,扶持外戚的也很多。所以,与其本末倒置的为了避免外戚干政,而刻意选民间女子为后,倒不如从别的方面下手管控。
还说,民间女子就算有才有德,又能读过什么书?一个草包美人,甚至可能连美人都不算,只空有贤德,又如何辅助陛下君临天下?
只有有共同话题的夫妻待一起,才能长长久久。
两拨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直僵持着,不相上下。
如今一早朝,只要听到谁提起娶后纳妃一事,萧世昭就脑袋疼。
万般苦恼的他,只能书信一封,求助于远在京外的齐砚。
齐砚收到信时,已是半月之后了。
拆开了信来看,见是帝王满篇的抱怨和懊恼,他不禁失声笑了起来。
如今齐砚夫妇住在江南扬州,因苏韵娇有了身孕,不宜再多走颠簸,齐砚便带妻子暂时在这里安了家。
这会儿齐砚看信时,妻子恰就在一旁。
苏韵娇见他拆了信来就笑,一直笑到了看完信,不免忍不住问:“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吗?怎么笑成这样。世昭信中写了什么?”
和萧世昭的通信,齐砚从来不瞒妻子。
因从前是讨论朝政上的事,齐砚不跟妻子说,苏韵娇也懒得问。
但如今,既写的是他自己的私事,齐砚也就和妻子说了。
“果然,我猜的没错,待他一坐稳的帝位,必然会有此困扰和烦恼。那些臣子们,好的时候是真好,为君解忧、为民排难,但烦起人来,也是真的烦。尤其是个个都长了张巧嘴,能说会道的,常常大道理论起来,能把人气死。”
“喏~世昭的信,你自己看。”齐砚把信递给妻子。
苏韵娇狐疑着接过,看完后,也笑了。
倒不是笑别的,只是觉得,世昭素日里看着是极稳重的孩子,如今又是帝王身份了,可在某些时候某些方面,他仍保留着孩子的一面。
至少,在这封信中,是能感受到他的无助和暴躁的。
真的,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头被逼得发疯的幼狮,心里不高兴,可也无能为力,只能在长辈面前控诉和抱怨。
“你也别笑话他,我看他是真的挺无奈的。你若有经验,就教教他吧。”看完信,还了回来后,苏韵娇意味深长看向丈夫,“他在向你取经呢,你却笑话他。”还是个人么?
齐砚眉头微动,知道妻子的意思,但他却说:“我能有什么经验……他自己的事,还得看他自己去应对。”
苏韵娇不说话,只是故意睁大眼见凑到他跟前去。
“真的吗?”她尾音上扬,质问之意十分明显。
齐砚其实心里一点都不虚,但在此刻面对妻子的质问时,他却也有些不敢直视妻子眼睛。
“真的。”齐砚笑,顺势握住她手,“我当时虽也被催娶后纳妃,但情况却和世昭完全不一样。世昭没有妻室,而我却是有的。所以,我的情况用在世昭身上,也不合适。”
苏韵娇自然信得过他,这会儿这样说,不过是故意逗他一逗的罢了。
于是她轻轻哼了声后,也就放过了他,不再纠结此事。
“但世昭这事儿……你也得重视,且帮他想一想法子。”苏韵娇倒有些同情起萧世昭来。
同时,心里多少也是愧疚的。
若非因为她和齐砚,萧世昭这可怜孩子也不会走到今日这样被逼婚的一步。
但齐砚还是那句话:“这事真的得靠他自己,毕竟皇后是他的妻子,是未来要和他过上一辈子的人。不管是民间女子,还是世家之女,只要他喜欢、他觉得合适,就都是好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看是否和他脾性相投,能携手过下一生去。”
对此,苏韵娇无不赞同的点了点头。
“这是很好的见解啊,那你快书信一封入京去,赶紧开解开解他吧。我看再迟些,这孩子多半要被逼疯了。”信中,已经看到了他狂躁的一面,想来是已忍受不住。
齐砚却说:“这些都只是小事,若这点小事都扛不住,日后还能扛得住什么?也无妨,算是给他的锻炼,日后习惯了,也就好了。”
朝堂上的这些臣子,哪个又是好对付的。虽说个个都忠心,但也个个心中盘算着小九九,多少是为自己的利益着想和打算。
若不能凭自己本事和手段压住这些臣子,日后难免会上演臣欺君的一幕。
齐砚当然要书信一封去京中,不但告诉萧世昭此事乃他的人生大事,万不能听信任何一方,草率了事。同时也告诉他,身为帝王,要学会制衡之术,如今既双方对峙,他既要利用好这个对峙来制衡朝局,又要从中调节好,万不能任其发展,使两拨人对立得太厉害,从而引起不必要的纷乱来。
但其中的度,得他自己去掌握。
其实难就难在这个度,度要控制得好。
齐砚书信一封送回京城,萧世昭收到叔父来信时,紧张激动的拆信看信,可看完后,却觉得他好似是什么都说了,又好似什么都没有说。
不过,有句话却是警醒了萧世昭。
不论娶世家女,还是民间女,一定要是自己喜欢的、真心实意想娶的。
若非如此,宁可暂时不娶,也不能屈就。
有了这个坚定后,次日早朝,再提起娶后纳妃一事时,萧世昭明确给了自己的要求。
并且,面对这群平日里为他出谋划策的老臣,他也第一次摆出了身为天子的威严来。
“朕信得过诸位爱卿,但皇后……毕竟是朕未来的妻子,自然要朕觉得好才行。娶后虽是国事,但也是家事,既是朕的家事,难道要朕对你们听之任之?诸爱卿可以提意见,甚至可以举荐世家、或民间有才有德之女子,但最终朕选谁,怎么选,却是朕的事。”
“若诸爱卿执意要插手朕的婚姻大事,那么也莫怪朕翻脸!”
小皇帝平时都很谦卑,对待这些老臣,也是毕恭毕敬的。一直都十分的虚心请教,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所以,也就造成了,小皇帝性子软好拿捏的假象。
而这次的适当动怒扬威,无疑是在臣子们心中敲了一钟。他们潜意识里也渐渐开始明白,皇帝虽小,但却是天子。既是天子,自有威严在。
而他,虽是文德皇帝之子,但却不是文德皇帝。
他比文德皇帝有才有能,哪怕往后朝中再无齐砚,他也照样可以把持朝纲。而非如文德皇帝一样,被李太后同李氏一党所挟持,成了傀儡。
经此一回后,朝臣们再举荐时,不免也会开始在开口前思虑一番,想着这些话适不适合说。
树立威严,光靠别人不行,最终还是得靠自己。
好在,萧世昭适应得也快。几年下来,他已早不是那个稚嫩的小皇帝了。
娶得了个心仪的妻子,后宫里,所选的妃嫔也是权衡之后才准允进宫的。后宫妃嫔也不多,平日里,为此而争风吃醋的时候极少。
如今,才过弱冠之龄不久的萧世昭,已经蓄起了胡须来。
婚后和皇后先是育了一女,隔了两年,二人又有了嫡子。
在皇后诞下嫡子后,萧世昭这才开始宠幸后宫的其它妃嫔。
皇后之子,在长到八九岁时,便被萧世昭立为了太子,入住东宫。之后,萧世昭更是一心一意培养太子,太子小小年纪,便准其参议朝政。
对其他子嗣,自然也同样爱护,但却是以培养臣子的方式来培养的。
从一开始,萧世昭心中的定位就很清晰。
几个儿子,自幼就让他们知道君就是君臣就是臣的道理,日后长大了,才能摆正自己的位置。
而只有他们从一开始就摆正了心态和位置,才不至于日后兄弟反目,手足相残。才不至于君不似君,臣不似臣。
人就是不能生妄念,一旦有了妄念,悲剧就开始了。
不管是君还是臣,只要是好好为这个天下着想的,又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