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氏自然想不到这些,所以此番听到丈夫这样说,她也傻眼了。
“应该……不会吧?”蓝氏觉得这不可能,“这于我们两家来说,是共赢之事,他们母亲不是也恨齐砚吗?”
齐慷:“人家恨齐砚,所以才来利用你这个蠢货。人家恨齐砚,又同你有什么交情?如今利用了达到了目的,你以为她还会记得与你的口头之约吗?”
“那我可以把事情闹大!”蓝氏也急了。
齐慷冷笑:“闹大?怎么闹?”他极力忍着怒火耐着性子点出了问题的要害之处,“难道,你要自揭和傅家合谋,害死了自家祖母吗?此事一旦闹大,无疑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之举。哼,闹大……闹大了,你得被唾沫星子给淹死,就连我,也得受你牵连。”
“蠢货!你现在可想明白了?”
蓝氏这才彻底慌了,然后也顾不上身子上的不适了,立刻爬过来问丈夫:“那、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我也想知道该怎么办!”齐慷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主意来,只能再一次把愤都泄在妻子身上,“这一个多月,你就好好待在自己屋里闭门思过吧。没我的允许,不准出门半步。”另外,又安排了两个自己的人来看守。
如此交代一番后,齐慷这才出门去。
蓝氏见自己这是被软禁了,立刻要追过去求饶。但人还没出门,就被挡在门口的两个家丁拦住了。
“二爷有令,二奶奶还是别为难我等。”
蓝氏气得直跺脚,但此时此刻,她自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所以,与其再折腾着胡闹,不如老老实实关上一个多月的禁闭。
待老太太丧事办完了,或许齐家上下能看在自己也算老实,且又是受人蒙蔽的份上,能放过自己。何况,何况她还有孩子呢。
她虽一时糊涂犯了错,可她对这个家,也不是一无所用的啊。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好歹给这个家生了两个孩子呢。
敬元大长公主乃先帝的姊妹,是今上的亲姑母。同辈中,也就只她一个辈分的公主还在世了。
辈分高,资格老,所以,即便天子萧启年同这位姑母有些过节,但眼下她的丧礼,萧启年也是丝毫没有马虎。
该有的一应仪仗都有,甚至,萧启年还对敬元更看重一些,给了别的同辈老公主所没有的殊荣。
如此一来,对齐家,也算是一种恩赏了。
打从第一天起,过府来吊唁的宾客就没有停过。自然,其中也包括傅家。
傅夫人在敬元大长公主棺椁前鞠了躬、烧了纸,甚至还落了几滴眼泪。在齐家孝子孝孙给她还礼时,齐夫人也说了好听话。
“节哀,逝者已矣,你们若是太伤心了,想她老人家在天之灵也会不安心的。”
齐家众人没说话,只是仍依着礼数送走了傅夫人。
傅夫人左右搜寻了好一阵,也没瞧见齐家的二奶奶,此番心下多少也有些数了。
所以,她也没在齐府多逗留,甚至齐家特为前来吊唁的贵宾们摆的流水席面,她也没有吃。而是吊唁完后,即刻就离开了。
坐上马车,回程的路上,傅夫人脸上早没了方才的哀痛之色,而恢复了往日的肃穆和清冷。
她身旁的嬷嬷也提到了蓝氏,似是不解,也似是刻意提醒,道:“齐家男男女女大大小小,各位主子都在,怎的唯独不见齐二奶奶?想必是……”
傅夫人阴冷的眸子立刻睇扫了过来,那嬷嬷忙收了眼神,傅夫人说:“如此一来便正好了,齐家不但和天家仇怨结得更深,二房还将为我们所用。如此一举两得,也是他齐砚夫妇的报应。”
嬷嬷忙顺着傅夫人话说:“是夫人您神思敏捷,神机妙算。”
傅夫人没说话,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自然也对自己此次的计谋十分满意。
.
宫里,已经成了凤阳的贤妃,对敬元大长公主的突然逝世,也表示十分意外。
她没想到,老人家竟会走得这样的突然。
她也想去齐府吊唁,也可明白,凭自己如今的身份,是没有资格过去的。
所以,只能在长乐殿里万分焦急的等待着天子的到来。
萧启年身为敬元的侄子,此番为显对齐家和敬元的重视,自然屈尊降贵亲自去了趟齐府。凤阳等他,就是为了知道自己儿子眼下的情况。
他们祖孙虽说素来不合,但毕竟血浓于水,砚儿又是个极孝顺的孩子,此番他祖母去了,他必然十分伤心。
候在长乐殿内等待的日子十分漫长,也不知过了有多久,总算等来了萧启年回宫的消息。
凤阳立刻就要去两仪殿,但萧启年却先她一步,来了长乐殿这边。
见到人,凤阳立刻问:“怎么样?砚儿可还好?齐家人可都还好?”
萧启年说:“你先别急,且坐下来听朕慢慢说。”
凤阳道:“我怎能不着急?我此刻一颗心都挂在我儿身上,若是可以,我真想亲自陪在他身边才好。”
萧启年说:“砚儿他还好。老人家一时间突然去了,伤心是在所难免的,不过,她老人家毕竟也年事已高,算是寿终正寝。所以,难过虽难过,但也不至于太难过。倒是你,你这般担心着急,小心伤了自己身子。”
“我如今过得极好,又怎会伤到身子?我只是担心砚儿罢了。”凤阳还是愁,“这守灵一守就要一个多月,棺椁前尽一个多月的孝,这种苦也不是一般人能吃得了的。何况,砚儿本就因……因之前地牢中受过侮辱,身子不好,前不久才又守过一次灵,如今又……他如何受得了啊。”
“你先冷静。”萧启年极力劝着,“不如这样,待齐家忙完这阵子后,你便去和他见一面吧。到时候,你也可在萧山夫人府多住上几日,好好叙一叙母子情。”
这原已是极大的恩宠了,可眼下凤阳却有些等不及,她真的一日都等不了,就想尽快见到儿子。
“我就不能此时此刻就去看一看他吗?哪怕一眼也行。只要知道他还好好的,我就无甚牵挂了。”凤阳乞求。
萧启年望着她,一时间没说话。然后不知怎的,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咳了几声后,萧启年才道:“凤阳,朕劝你还是别去了。以你如今的身份,你是没有立场去的。何况,就算私下里悄悄的去,叫齐家人发现,也是不好的。三郎……他也未必希望你这个时候过去。这阵子,齐家府上人来人往的,万一叫谁发现了,岂不是徒给齐家添乱?你不如再忍段时间,待姑母棺椁一旦下了葬,齐家丧事也办完了,朕就准你出宫去。”
凤阳虽心有遗憾,但好似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她不得不承认,萧启年所言是有些道理在的。
虽实在思念儿子,但也只能生生忍着。
“也好。”凤阳虽应下了,但却有些闷闷不乐。
萧启年为了哄她开心,自然又承诺了些别的。
.
很快,敬元丧期已过,待棺椁埋进齐家墓地,和先老太爷合葬了后,这场丧礼也就算是过去了。
齐家热闹了这好些日子,也总算渐渐安静下来。
而这时,也终于能腾出时间来处理一些家务事了。
蓝氏还在被关着禁闭,这一个多月来,除了一日三餐会定时给她送水和饭食外,再没人踏足过她屋子一步。身边也没侍女侍奉,只门外守门的两个家丁,能偶尔跟她说几句话。
但最多说的,也就是“二奶奶还是省省力气吧”诸如此类的话。
这日,齐慷终于再次出现在了蓝氏面前。
多日不见丈夫,如今再见,蓝氏忍不住的就委屈哭了起来。
这一个多月来的禁闭,也令她深刻意识到,她此次所犯下的错到底有多大。
所以,当再次看到丈夫时,蓝氏直接双膝一弯,便在他跟前跪了下来。
“我错了,二爷,我真的错了。只要家里能原谅我这一次,我下次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蓝氏一边哭一边哀求着。
此刻心中也是万分的悔恨。
若时间可以倒流,她绝对不会再听信那傅家贼妇的话。
如今闹成这样,她想她这辈子都没脸再见人了。
齐慷说:“父亲他们都在堂上等着你,你且随我过去。”
“他们、他们都在?”蓝氏十分惶恐,不禁便往后退缩起来,“他们……他们难道想把我送去官府吗?我不去。”
“看在多年夫妻的情分上,我也提醒你一句。若还想给自己留一丝机会,就别再耍滑头和小聪明了。一会儿到了父亲面前,你老老实实把事情经过都交代清楚。记住,要实话!这是你最后唯一的机会。”
蓝氏见自己无法逃脱得掉,便也只能听丈夫的话,乖乖跟在他身后过去。
此刻,齐家上下所有人,都等在了大堂内。
瞧见外面院子里齐慷带了蓝氏来,个个都侧目望了过去。
一个多月折腾下来,每个人都清瘦了不少。
这会儿又个个素服加身,就更显有些憔悴。
只蓝氏,这些日子出不得门,在屋里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倒还略胖了些。
站在一群素服着身的人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跪下!”齐巍望着堂下之妇,大声呵斥了一声。
蓝氏吓得一个哆嗦,立刻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而齐慷呢,袍子一撩,也在妻子身旁一并跪了下来。
“是儿子管教不严,这才致使蠢妇犯了大错,还请父亲连同儿子一起责罚。”齐慷说。
若说之前蓝氏只是后悔,那这会儿,瞧见丈夫这样帮自己,蓝氏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公爹,儿媳知道错了,儿媳知错了。但这只是儿媳一个人的错,和夫君无关啊。是儿子自己猪油蒙了心,受了歹人迷惑,夫君他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齐慷知不知情,齐砚等人自然早已查清。
所以这会儿,齐巍直接说:“此事与慷儿无关,慷儿起。”
齐慷还想为妻子求情,可又觉得此事上毕竟关乎到祖母之命,他身为孙儿,真的不好求情。
所以,也只能暂时先站了起来。
蓝氏都不等再问,就直接自己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详情都交代清楚了。
交代完毕后,蓝氏哭着匍匐在地,求原谅道:“我一时鬼迷了心窍,想着,只要能办成这事儿,日后夫君的前程就有倚仗了。可也没想到,只这一句话,竟就叫祖母老人家……是我不好,是我不孝!我该死!”
齐巍气得胡须打颤,他一巴掌狠狠拍打在案几上,盛怒道:“你是该死!便是将你碎尸万断,也难解心头之恨!来人,押送……”
齐砚始终冷静,但却适时出言阻止说:“伯父且慢。”他打断了齐巍的话。
齐巍忙问他:“二郎是有什么想说的?”
齐砚说:“蓝氏死不足惜,只是,就算她死了,给祖母偿了命,祖母也回不来了。而此事,若真闹大了,也是一桩能让举京上下皆沸腾之事,侄儿也怕,祖母才走,却得不到安息。”
“难道就这样放过这个毒妇?”齐巍盛怒之下,有些听不进齐砚的话,“闹得举京上下人尽皆知又如何?人家也只会说我们齐家家风严谨,并不包藏祸妇。还有傅家……就算不能卸他们一条胳膊,也得蜕他们一层皮。”
齐砚说:“伯父还请息怒。”他道,“傅家母子如此狡猾,他们同二嫂有的,也只是口舌上的交易,我们也拿不出实证来。如此无凭无据的,就想攀咬,最后受伤的也只能是我们自己。此事闹大,除了让举京上下看我们的笑话外,别的什么用处都没有。”
“那、那难道就眼睁睁吃下这么一个亏,眼睁睁看着母亲白白死掉吗?”
齐砚垂了眼眸,仿佛在遮掩着什么忧伤的情绪。
“不白死。”齐砚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漏出来的字,“要想傅家血债血偿,有的是法子。”
“三郎心中可是有主意了?”齐巍问。
齐砚倒没说自己心中有的是什么主意,只是趁势说:“一个家族的祸,是从内乱开始的。如今也正因我们齐家有这样的内乱,才给了贼人可趁之机。试想,若我们兄弟几个始终都是一条心的,一致对外,又怎会有今日的祸端呢?所以要怪,其实也不能只怪二兄二嫂,大家都有责任。”
齐慷是万没想到齐砚会说出这些话来,他一时有些惊愕。但震惊过后,心里不免也会反思自己的不是。
也会反复咀嚼齐砚方才的几句话。
然后,内心就更觉愧疚。
齐慷是读书之人,自幼也是得长辈们夸赞长大的。从前爵位不在大房时,他同兄长倒也兄友弟恭,不曾生过什么嫌隙。
可如今,爵位到了大房之手,反而令他们兄弟反了目存了仇。
此时此刻,他不免也会反思。难道,爵位要比家庭和睦融洽更重要吗?
就算他得不到这个爵位,他的学识给他带来的好处,也是不可磨灭的。
靠他自己去争取一番天地,似更有成就感些。
一旦开始往这边想,齐慷心中的那些怨恨基本也就消散了一半。
且那边,齐砚又继续说:“只要二嫂自己心里是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而且日后也能做到以此为戒,我们又何不给她一个机会?罚肯定是要罚的,但只我们自己知晓就行,无需把家丑闹去外面。”
蓝氏这会儿也像是找到了救命草般,立刻跪着膝行到齐砚脚边。
“三郎,二嫂真的知道错了。只要你们能宽恕我这一回,日后我为你们当牛做马都成。日后你们让我做什么我都照做,若再有人想来离间我们一家人的感情,我必会将那人骂得狗血淋头。”又去求齐巍和齐伯夫人,“公爹,母亲,求你们宽恕孩儿吧。”
这个家虽齐巍是一家之主,但齐砚在这个家的地位举足轻重。便是齐巍,也有点依附齐砚之意。
齐砚的话,自然一家人都听进了心里去。
齐恒也站了出来,说:“父亲,儿子也觉三郎所言有理。原本……我们兄弟之间就无什么大的矛盾,若要因此而彻底决裂,岂不是正中了贼人下怀?二弟妹固然有大错,可万事还得以家族利益为重。儿子想,若祖母她老人家还在世,也是不希望我们兄弟阋墙,反目成仇的。”
连长子都这样开了口,齐巍倒也再无坚持下去的道理。
只能说:“这件事,就依你们兄弟所言,不声张了。”但又严厉警告齐慷,“带着你媳妇回去,好好管教管教,贤妇助夫,恶妇败夫。你日后是要在官场上大有所为之人,可万莫毁在一个妇人手上。”
齐慷立刻抱手应道:“是,父亲!儿子定谨遵父亲教诲,日后必对蓝氏严加管教。”又朝齐恒齐砚抱手,“今日之事,大恩不言谢,我齐慷记在心中了。”
齐恒立刻说:“都是兄弟,何必言谢?倒是见外了。”
“是,是兄弟,本就是手足兄弟。”此时此刻,齐慷算是彻底放下了自己心中芥蒂。
齐砚将一切都默默看在了眼中,一时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