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嬷嬷们的慌乱只是装出来给苏韵娇看的,目的是想达到她们的目的,令苏韵娇相信绑了她的人是徐家人。
而这会儿的慌乱,却显然是真的,是发自内心的。
是不是装的,苏韵娇一眼就看了出来。所以,她自信一笑,又逼问:“难道到这会儿了,你们还不承认吗?”
见心计被看了出来,二人都有些乱了阵脚。但却还强作镇定,异口同声的矢口否认:“奴婢实在不懂娘子在说什么。”总之,死不承认就对了。
见她们如此,苏韵娇越发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所以,她索性明着把她们的计划说了出来:“徐家只是你们故意说出来给我听的,说一遍怕我没听懂、或是没听到,所以,便说了一遍又一遍。若绑架我一事,背后主谋真是徐家人的话,你们又怎会轻易把主家这样频繁的挂在口中念叨呢?想来是守口如瓶,谨小慎微,生怕多说一个字的。”
二位嬷嬷也算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到了这把岁数,也算有些见识。之前还觉得,这样一个年轻的小娘子,有什么难对付的呢?主家那边交代下来的差事,她们指定能完成。
可谁又能想得到,人家根本无需费什么力气,轻轻松松的就把她们这几日来布下的局看得透透的。
这会儿自然仍是死不承认的,但姿态却没方才坚定了。同时,这会儿心中也十分慌张,若此事办砸了,主家那里要如何交代?
站得远些的嬷嬷不说话,只看着站在床边这个身形稍微粗壮些的,床边这个嬷嬷也没办法,只能鼓足勇气继续狡辩:“主家迟早是要见你的,我们说这样的谎言又有什么用呢?所以小娘子就别乱猜了。”
又有些要反客为主,开始想把话语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这壮硕些的嬷嬷又赶忙说:“小娘子,知道这是你的权宜之计,你想故意蒙我们,以图趁我们自顾不暇时,你好寻机会逃出去。但我也好心劝你一句,就别白费这个心思了。这里铜墙铁壁,小娘子你是逃不出去的。”
苏韵娇却并不上她的当,只自顾自说自己的,把话头又绕了回来。
“是啊,好奇怪呢,你们家主绑了我来却不见我,这是为什么呢?别不是不敢露面吧?也是,这边让你们故意栽赃给徐家呢,若露面的话,岂不是露馅儿?你们说呢?”
见苏韵娇并不落她的套,那壮硕些的嬷嬷急了。但眼下也没法子对付,只能粗鲁说:“娘子别不识好歹了!”
如今占据上风,苏韵娇自然一点不怕,她只淡漠应道:“我识好歹,我也很感谢你们家主掳了我却没有虐待我。不但没有把我关进黑黑的屋子,还给我住在这样风景秀丽之地。我心中十分感激,所以,你们请了你们家主来,也好让我当面道个谢?”
两位嬷嬷已经被气得再说不出一句话来,直接气愤着就转身离开。离去后,还泄愤般把门摔得“哐当”直响。
气势很足,但转眼离开屋子后,又立刻变了态度。
二人十分慌乱。
“这可如何是好?叫她看出来了。”那个清瘦些的不如壮硕的有气场,这会儿立刻就六神无主起来。
壮硕些的虽没有这样失态,但也显然没了法子,只能说:“这事儿只能向上汇报,告诉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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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嬷嬷是见不到傅端的,但自然有人可以替她们传话。当这个消息传到傅端耳中时,傅端倒也有些惊讶。
他原以为自己这招“借刀杀人”的计划很完美,却没想到,竟这么快就被识破。而且还不是齐砚对付的他,竟是她给看破了的。
傅端原是没打算去见苏韵娇的,原掳走她,目的只是为了栽赃到徐家母女头上。待时机一旦成熟,他会寻得合适机会再行打算。
但如今他计策被识破,整个计划就被打乱了。
所以,此时此刻的傅端,一时间倒也突然有些束手无策起来。
接下来该怎么做,他竟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了。
心中窝了股子无名怒火,傅端轻声斥责说:“真是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那前来禀话的人不敢接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傅端冷着眼眸睇过去了一眼,倒也没再继续说什么,只冷冷丢下了几个字:“你先下去!”
那人应是,不敢多待一刻,只见他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而静下心来的傅端,又再认真思索了一番后,渐也升起了些亲自去见的念头来。不管是她诈出来的,还是猜出来的,左右这个局早不再是天衣无缝,他又何必再避着不见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克制不住。不免也会想,从前在自己身边时,她一副低眉顺眼的老实模样,从不知道,原她竟这样厉害,还有这般机灵的一面。
时隔一年之久,他倒是再想好好的去会一会她这个小狐狸。
露出真正狡黠一面的她,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他很好奇。
同时也会想,到底是她本来生性便如此,只是从前收敛着了没真正露出本性来。还是说,她原也单纯可爱,只是跟齐砚待久了,才也变成了这副狐狸样。
之前不见,是不想暴露身份。如今身份既已藏不住,他实在找不到再不去相见的理由。
可他知道,齐砚暗中必派人盯梢着他,一旦他亲自去见人,齐砚自然也就知道了她的下落。这件事、这个局,到此也就算结束。
但转念又觉得,不去又能怎样呢?她已经看出了破绽,事后只要她出去、再回到齐家,这件事照样瞒不住。
事情已然败露,至于齐砚能不能知道,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他倒不是怕齐砚,只是如今尚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免得行差踏错,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既不能鱼死网破,她又看出来了,倒不如大大方方去见一面。
如此,也能稍稍解一解自己多日以来的相思之苦。
他不能否认,哪怕到了如今,一年已过去,对当年之事,他仍耿耿于怀难以放下。
突然一个邪恶念头闪入脑海,他想折磨她,想看着她痛苦。
想看她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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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知道这件事到这里已然瞒不住,齐砚那贼人迟早会知道。不过,就眼下情况来说,能多拖一时还是多拖上一时的好。
次日,傅端选了个身形个头同他极为相近的侍从换上他的衣裳,让长青跟在他身后离开。
之后又再过了会儿,他才一身普通随从的打扮,从傅公府出来。
那边,自同二位嬷嬷争辩了一番后,第二日一觉醒来,苏韵娇身边就换了新人。
望见这新换来的嬷嬷时,苏韵娇也并不好奇。同时她心中也更加笃定,定是她昨儿所说的每一句都说对了。
因为她看穿了傅端的计谋,所以傅端恼羞成怒,直接把那两个嬷嬷给换走了。
苏韵娇不知道傅端会怎样对待那两位嬷嬷,可能那两位嬷嬷的下场不会很好。但此时此刻,她自己身陷泥潭之中,自然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在乎别人的死活。
她眼下的重中之重,便是即刻想法子从这边逃离出去。
她知道齐砚定会来救他,可若只干等着别人来救,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倒不如自己想法子。她知道齐砚必能救得了她,她相信他。但她不想给他添麻烦,不想总事事都依赖于他。
她知道傅端的计谋一旦被点破后,傅端必会来见她。或是过来对她一顿羞辱,又或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灭她的口。
她想的是,务必趁他过来之前逃掉。
但没想到,他竟来得这样的快。
昨儿她才在那二位嬷嬷面前戳穿他的阴谋诡计,今日,他人就这样站在她面前了。
说实话,面对傅端,苏韵娇心底是很有些发怵的。她不惧怕一个位高权重,但讲理且心地正直的人,但却惧怕傅端这种心口不一的伪君子。
因为阴毒之人不讲道义,他们只有一颗恶毒且狠辣的心。
不过苏韵娇就算打心眼儿里害怕,此时此刻在直接面对傅端时,她也得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望着突然间就推门而入的那抹高大身影,她强挤出笑意来,十分镇定自若着问:“你来了?”又说,“倒没想到,你竟会来得这样的快。”
苏韵娇此刻的反应,倒有些出乎傅端的意料。在他想象中,当真见到他人时,她该是愤怒的,歇斯底里的。
不过傅端多少也看出了点她再强作镇定,所以他负着手,自信的走进来,故意言语间带着调侃之意思,道:“怎么……齐夫人这般等着我的到来,莫非是在想我?”
苏韵娇是强忍住了内心的恶心,这才没有翻脸。
只是面对这样令人作呕的傅端,她脸色不免也暗沉下去不少。
“多日不见,傅世子倒越发油腔滑调。”苏韵娇冷哼,那不爽他的轻蔑之意,几乎是从鼻孔中哼出来的,“为了对付我一弱女子,叫傅世子摆了这样一个排场,实在令我受宠若惊了。”
面对她的冷嘲热讽,傅端只是淡笑。
他一时没答话,只是悠闲的在她身边坐下后,这才又抬眸朝人看去。
朝思暮想的那张脸,如今就近在咫尺,可不知怎的,他竟越瞧越觉陌生。
好像是因为很久没看到过她的缘故,如今她这张脸再出现在眼前时,似乎就有些同他记忆中的不一样。
他记忆中的苏娘,好似不是这样的。
“你也无需阴阳怪气了。”傅端目不转睛望着人,似是想重新把她这张脸深深刻在心底一样,“我此番过来,难道不在你的意料之中吗?”
你来我往的几番言语较量下来,苏韵娇渐渐倒没那么畏惧了。就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她再害怕,也是徒劳无用的。
所以,不如索性见机行事,和他好好的较量一番算了。
所以苏韵娇也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后,才说:“你原是没打算来见我的吧?只是见我看穿了你的计谋,实在没办法了,这才来见我。”她最聪明之处就是,并不跟着他话走。
他说他的,她则说她的。
苏韵娇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被他带进沟里去,不能掉入他话语的陷阱中去。
傅端深望了她一会儿,却突然笑了。
“苏娘,你是何时变成这样的?”他问她,“从前并不见你如此狡猾,是不是跟齐砚一块儿待得久了,你人也变了?所谓近墨者黑,齐砚是大狐狸,你如今竟也变成了只小狐狸。”
苏韵娇心中暗骂道你才是狐狸,但嘴上却没跟他争这个高下,只自顾自说自己的:“傅世子何必顾左右言其它呢?”又说,“你不敢答我的话,难不成是心虚?”
傅端说:“既能来见你,必然是没什么可怕的。是,是我布下的局,是我派人掳的你,也是我欲嫁祸给徐家的……但你如今知道这些,又能如何呢?甚至,齐砚知道这些,又能怎样。”
苏韵娇说:“并不能怎样,左右该结下的仇怨,早就结成了死结。难道,还怕多这一桩吗?”她突然也故意狡黠一笑,“可是若叫徐家知道了世子的计谋,那又怎么是好呢?还是世子您觉得,徐家真能大度到,哪怕您精心设了个局给他们跳,拿他们当傻子耍玩,他们事后也必不会计较?”
苏韵娇这一席话,无疑是反将一句,狠狠戳到了问题的最关键之处。
是啊,反正他们早成了死敌,不怕再多一桩仇怨……可徐家呢?
徐家不但是姻亲,也是盟友。
若因此而失了个盟友,岂非因小失大?
想着傅端此番实在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免心里也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但傅端却显然不会被苏韵娇这几句话就激得动了怒,而是反客为主,只抬手便一把狠狠捏住她下巴,然后言语间也威胁起来。
“你以为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吗?”
体力上,苏韵娇自然不是傅端的对手。所以,当傅端用手狠捏住她下巴时,她是反抗不了的。
下巴被捏得有些疼,苏韵娇对他的厌恶立马又更深了些。此刻也蹙起了眉心来,一张脸冷得若是寒霜般。
“怎么不能?”苏韵娇说,“若之前你不来见我,或许夫君一时还不能找到我。但你来了,他必然也在过来的路上。”
说起这个,苏韵娇自信得很。她相信,凭他们夫妇同傅端的仇怨,此番她出事,齐砚必然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傅端。
傅端必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所以,他之前并没打算来见。
还是她点破了他的计谋,他实在没法子了,这才过来的。
可只要他人一过来,就是彻底失败了。
但傅端却不以为然,他只是继续冷笑着,并手上力道也更重了几分。
继续同她周旋着:“你是有些聪明,也很狡猾。可你觉得,我真愚蠢到了那种地步吗?我明知齐砚暗中盯住了我,我还任何防备都没有,只任他跟着寻过来。”
“你要不眼睛睁大一些,好好看看我身上的这身衣裳。”
苏韵娇虽不理解,但却也顺着他所说看了过来。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衣裳和平时所穿不同,并非什么上等绸缎,看起来,倒像是府里一般随从所用的衣料。
于是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玩了一招调虎离山之计。
不过苏韵娇并没怎么太惊慌,只是故意说:“哦,这身衣裳穿在你身上倒是合适得很,比那些绫罗绸缎的合适多了。”
见她嘴硬,傅端索性松开了捏住她下巴的手,又坐了回去。
“我知道,我这一招瞒天过海必然是不能瞒齐砚多久的,他找上门来,不过是迟一步早一步的事儿。”
苏韵娇在等着他继续说,但傅端却突然停在了这儿,苏韵娇不由得轻挑下了眉。
“所以呢?”她问。
傅端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是故意吊着她,直到觉得吊够了,才说出了他最终的打算来。
“你我从前的关系,齐砚是知道的。如今你为我所掳,你觉得齐砚心中会怎么想?”
看出了他在打什么算盘后,苏韵娇心中反倒是松了口气。
“傅端,这一招你已经用过了,你觉得有效果吗?”当初为挑拨她同齐砚的夫妻关系,他不在外面散播了多少谣言。
虽未挑破了明说,但难道不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吗?
之前她和齐砚感情并不深厚时,他都没能奸计得逞。如今他们夫妻间早敞开了心扉坦诚相待了,他还能挑拨成了?
但傅端却始终淡然道:“今时不同往日,情况不一样。之前不过是散播谣言,你我也并未单独相处过。谣言再有威力,也抵不过眼睛看到的真相。可如今,你我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过,即便你是清白的,你又觉得齐砚会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