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人不懂苏惟生从太祖手稿中学来的超前远见,但共事这么久,也明白该办事的时候办事,该闭嘴的时候闭嘴。
只要差使都办好了,这位知府大人从不会故意找茬。
远庆三年春,由南往北的交通要道已被辽王和西王把持,南方与朝廷的联系就此断掉,苏惟生没法再回京述职,倒也乐得不用跑这一趟。
二王忙着同京城对战,一时倒也顾不上南方,也兴许是知道江南乃大魏粮仓,不能生乱子,便只派了几个人过去传话,盯着不让各地主官与京城联系,连人也没换一个。
大家也不明着反抗,恭恭敬敬地应下来,该怎么做依旧怎么做,故而除了偶尔征粮,大部分时候都还算太平。
因此花城织造坊和茶叶在江南的生意也没受到什么大影响,连同出海的船队一道,进行得如火如荼。
两边的负责人不用苏惟生吩咐,就知道开发新花样、新品种,让前来巡查的何父笑得合不拢嘴。
而经过一个冬季的休整,整个滇池原本坑坑洼洼的路都平整了许多,乐得往来行商满口赞扬——这给他们省了多少事儿啊!
在花城忙着春耕的时候,滇池王又让人送了消息过来,“明达关破了!”
只是滇池王府上下都不着急,苏惟生自然也是一样。
说实话,明达关才多少兵马,辽王和西王合力用了近三个月才攻破,已经很让人意外了好不好?
所以滇池王这次只是通知一声,都没召集所有人前去议事。
申公公道,“卫国公去年腊月就带了三千营驰援明达关,西北大捷,将士们士气正盛,原本还得打一段时间来着。可架不住京城有人里应外合……”
里应外合?苏惟生眼皮子一跳,“是什么人?”
申公公小声道,“和亲王。他的次子在卫国公的三千营里任职。”
苏惟生吃了一惊,“和亲王一向与世无争,不管先帝还是如今龙椅上那位对他都礼遇有加,为何……”
申公公面上颇有些一言难尽,“和亲王人如封号,一向与人为善。只是去年他联合宗室跪求皇帝暂缓修寿山园,已经引起皇帝不满。后来赈灾时又一力劝谏,说的话也不大中听……”
“上个月,镇国公世子当街纵奴伤人,和亲王世子看不过眼,两人起了争执。最后……和亲王世子的右腿……在混乱中被砍断了。”
镇国公世子是皇后的嫡亲兄长,远庆帝的大舅子。
“和亲王德高望重,经此一事,宗室皆要求严惩镇国公世子,给宗室一个交代。谁知到头来只打了几板子,罚了一年俸禄。宗室哪有不心寒的?”
“此次放二王入关虽是和亲王所为,但王爷认为,宗室大都是知情的。经此一事,和亲王已带着家小投靠了辽王,让皇帝的人扑了个空。皇帝气得了不得,扬言定要抓和亲王杀了泄愤呢!”
苏惟生徐徐吐出一口气,“宁国大长公主怎么说?”
申公公讶然,“大人怎会想到公主?”
苏惟生垂下眼眸,“和亲王是德高望重没错,但真论起来,宁国大长公主才是辈分最高的宗室。她又执掌神鹰卫,但凡能帮着说几句,皇帝无论如何也会听一听的。”
申公公皱起眉头,“公主还病着呢!听闻驸马不想让外头的事扰了她老人家养病,愣是把消息给瞒下来了。”
“说起来,公主这病都拖了一年多了,从宫变后就一直未能痊愈,所以去年不管是徭役还是赈灾之事,她都没插手。也难怪,毕竟年纪大了,大概是有心无力吧!”
苏惟生心中冷笑,这位公主病得也忒巧了些。
从宫变时杀光十多位皇子就可知远庆帝品性,身为历经四朝的公主,她难道会想不到远庆帝会闹出多大的乱子?
偏偏她每次都抱病袖手旁观,左不过是因为……目前的乱子正是她想看到的罢了!
申公公立即察觉苏惟生神色有异,“大人觉得公主有问题?”
苏惟生摇头,“只是有些事想不通罢了。不过还请公公转告王爷一声,多加留意才好。”
申公公神色一凛,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与皇家毫无关联的人为何会作此猜想,但私下里王爷的确嘀咕过几句,说宁国大长公主的态度有些古怪。
“我知道了。”
时光飞逝,眨眼间花城已从春季进入晚秋,到了收晚稻的时节,百姓们在地里干得热火朝天。
今年的花城风调雨顺,没有洪涝和旱灾,也没有横征暴敛的人祸,比起北方不知安定了多少倍。
难民们还完春耕时借贷的粮种,手上还有不少结余,瞧着竟比在老家时还要丰裕。
如此一来,难民们已是彻底安了心,趁着手头宽裕,便开始在官府划定的区域搭建房屋。
赶在冬日来临之前把屋子建好,他们也能过个肥年了!
难民们都是如此,花城本地的百姓当然更好过些。
去年雇佣难民开了不少荒地,这一年收获得自然更多。
留下一年的口粮和粮种,也能舍出些银子买香甜可口的点心、买织造坊做出来的物美价廉的绸缎,喝上一口往常只有富户喝得起的花城特制茶叶。
据往来的行商讲,这些东西在花城本地买,比外头便宜了好几倍哪!
苏惟生办的知行书院也迎来了更多蒙童和学子,无他,今年府试,花城出了几十个童生,这其中,农家、寒门和夷人学子占了大多数,再不是从前富户独占鳌头的时候啦!
书院的夫子都说,这些人中至少有一半文章已到了火候,秀才有望哪!
所以,百姓们如何能不欢喜?都伸长了脖子等着把自家孩子送进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