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惟生指了指天上,“如今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到了中午,太阳太火辣,人在田里受不住,极容易中暑气。因而这个季节收割稻谷,需要早晚干活,中午歇息,合理地安排时间。”
穷苦的老百姓只想快些把地里的活干完,好抽出时间再去镇上或城里找活干。
就算不慎着了暑气,也多是自己硬撑,或者弄些偏方凑合。
因此每年,尤其是夏季特别热的地方,因中暑和劳累过度而死的农人并不在少数。就连富庶的江南也不少。
当初在博阳时苏惟生就跟苏正德商量着改了这样的收割时间。
花城自然也一样,去年他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也曾跟周边村子的村长提过,就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放在心上。
苏惟生决定等秋收时派两个人去看看。
罗长史由衷地道,“苏大人想的周到,老夫佩服。”
夸完苏惟生,他仍然心有余悸。
像这种细节是极容易被忽视的,因为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种植方法和产量上了。
万一忽视这个细节,导致农人中暑而亡,哪怕只有几起这样的事件,也必会给双季稻蒙上阴影。
一旦有人造谣说双季稻不吉利,会死人,将来大面积推广时必然会遇到不小的阻力。
细节决定成败,大概就是如此吧。
思及此处,罗长史看向苏惟生的目光更加赞赏。
“罗长史谬赞了!”苏惟生拱了拱手,又对冲羽先生解释道,
“像往常一样,让佃农们在家慢悠悠做饭太耽误时间。所以天未亮时,我就已经让家中女管事与庄子上的妇孺做了大饭团,用芭蕉叶裹了,每人两个。在来的路上就吃了,也不费什么事儿。等午间回去大家也一道吃饭,不用再自己做了。”
“受教了!”羽先生觉得又是一个收获。
滇池王更是听得津津有味,不停地问着各种问题。
他们今日走这一趟,是特意来看亩产多少斤的。
按庄子上的规矩,自然是各家干各家的活,可一家人里总有老弱妇孺,如此一来,干活的进度就得慢上不少。
滇池王不可能一直待在田里晒着大太阳等,更不可能一等许多天。
因此苏惟生专门抽调了四十个壮汉,滇池王指着哪亩地,他们就飞快地收割那亩地,收割完之后直接称重,让属官记录下来。
王府属官中不乏略懂农事的,提醒滇池王把上、中、下田各抽了两块,还把犄角旮旯的田地也抽了两块,将各自的亩产一一记录下来。
这是户部和工部都会用的抽样之法。
这么多田地,滇池王本以为要两三天才能收割完。
谁知道经过苏惟生这一番安排,一早一晚各两个时辰就做完了,其中还有不少时间浪费在了走路上。
看着典簿记录的数据,滇池王感慨万分,看向苏正德的目光愈发复杂,“大丰收啊!”
本朝的亩产在两百斤左右,花城土地贫瘠,往年能得个一百五就不错了。
可苏正德带着大伙种的早稻,连下等田都达到了一百五十斤,上等田更是高达三百多斤,一季就实现了亩产翻番。
如果再加上晚稻的产量,一亩田地的产量岂不是要比往年单季稻时翻上三四倍?
三四倍是个啥概念?能让多少人吃饱饭了!
再加上接下来的土豆、红薯,滇池王光是想想都觉得激动不已,热血沸腾。
第二天,佃农们正常收割稻谷,苏惟生则带着滇池王等人去看了土豆。
滇池王还是第一次看到种在地里的土豆,好奇地问,“这东西,产量真有那么高?”
“要是不高,当初太祖陛下也不会千辛万苦让人从海外弄来呀!”苏惟生笑道,“江南那边一般都是千斤左右,不过地方不同,产量也会有差异。咱们现在就收来看看。”
苏正德道,“我带他们去吧,虽然前些日子就讲过怎么收,可这些人毕竟没做过,万一给祸害了……那都是粮食啊!”
得到允许,苏正德就让人提了些水来倒在面上,然后拿起锄头,带着分派好的人手下了地,扒开藤蔓,在离窝边稍远些的地方开始挖。挖了两下露出黄色的土豆,就用手刨。
苏惟生则又叫了几个人抬着箩筐,跟在后头往里装。
一亩地刨完之后,苏惟生叫了几个衙役过来称重,总共是八百二十六斤。
衙役报出来的时候,滇池王微微眯了眯眼睛,后面的大部分属官却忍不住发出了惊叹声。
“八百多斤,一亩地的产量!”罗长史失声叫道,“咱们花城去年算是小丰收,亩产都才不到两百斤啊!”
早稻的产量昨晚就传了出去,听说今天又要收外头找来的稀奇粮食,周边不少村子的人都来看热闹了。
为了明年的推广种植,苏惟生并未阻止,只让几队衙役将人拦在了一定距离之外。
方才衙役报产量时故意提高了声音,此时再听罗长史这么一嚷,惊叹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被拦住的百姓们也不怕滇池王了,一个个拼命往前头挤过来,当着苏惟生和滇池王的面,衙役们又不敢真的对百姓动手,差点就拦不住了。
要不是后头还有不少兵丁和随从护卫,非得一拥而上冲撞了滇池王不可。
滇池王转头望了一眼激动得满脸通红的百姓,“从明年起,我花城将再无饥民!”
苏惟生道,“推广的事得慢慢来,拢共就这么点种子,等把红薯收了,下官再合计合计。”
滇池王忙问,“红薯啥时候能收?”
苏惟生看向苏正德,后者老老实实答道,
“红薯的生长期多在五到七个月左右,咱们这是二月中旬种下去的,估计下个月吧。其实现在挖也能挖出来,就怕有的还没长熟……”
滇池王懂了,“那就下个月再来。”
言毕又问苏正德,“这土豆当真还能种一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