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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腊月二十这天,许多百姓用完早饭就匆匆忙忙赶到了城南,卖吃食的、卖小玩意儿的、看热闹的……将整个浣花路围得水泄不通。

擂台就搭在东苗族地的前头,辰正一到,滇池王、苏惟生和任通判便相继在上首正中落座,褚太妃、滇池王妃等人也分坐在两侧。

十八位族长陆续出场在下首两边坐定,而后鼓声一响,彭畅高声道,

“比试开始!请阿昌族长和浦蛮族长上场!”

苏惟生先前就听葛飞提过,在花城的夷人族长中,也就都石和乌兰通武艺。

当初东苗西苗前任土司被杀之后,滇池王为了避免再弄出两个心怀鬼胎的夷人首领,便听从羽先生的建议,让两族通过族中比武各自选了一个人出来。

因而都石和乌兰功夫还过得去。

但其他族长实际上并不会什么高深的功夫,充其量是些花拳绣腿。

不过真正看到他们对战的时候,苏惟生还是有些傻眼。

只见两人出拳出脚毫无章法,就像市井流氓一样抱着翻翻滚滚、摔来摔去,你来我往了两刻钟左右,最后浦蛮族长体力不支,被阿昌族长生拉硬拽地弄下了擂台。

彭畅忍笑,“阿昌族长对浦蛮族长,胜者,阿昌族长!”

接下来的三场也差不多,胜者分别是红缅族长、祜春族长和乌兰。

乌兰使的是武器是九节鞭,虽然在苏惟生和滇池王等人看来那鞭子舞得平平无奇,却还是不到二十招就把人高马大的大壮族长打了下去。

第五场是黎映对都石,苏惟生精神一振,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都石先亮出了武器,一柄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斩马刀,滇池军中用的大多都是这种刀。

黎映微微一笑,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都石露出了凝重之色。

剑原本就是百刃之王,软剑的剑身又柔软如绢,力道非常不好掌握不说,这种剑还非常非常稀少,非常非常……贵,一般人连见都没见过。

软剑因为太软,不适合砍和刺,却能轻易割断血管与关节处的韧带,挥动起来可以像鞭子一样,一击不中只要稍微抖一下就可以迅速下一击,叫人防不胜防。

滇池王偏头问,“黎土司这剑是从哪里得来的?”

苏惟生道,“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乃裕族族长之信物。”

其实不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月色阁那名叫灰渡的剑客,这把剑……咳……原是从灰渡手中收缴过来的。

黎映这些年没找到趁手的好剑,用的武器一直是短箫,只是短箫若只当寻常武器来用,杀伤力并不大,黎映一直颇为遗憾。

上次抓到灰渡,查看过发现没有任何标记之后,黎映就……勉为其难地收用了。

滇池王若有所思,“看来裕族祖上也有些机遇啊!”

苏惟生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羽先生叹息着道,“若无机遇,又怎可能成功逃过前朝皇室的追杀?为君者若要灭了一族……”没点真本事,是逃不掉的。

滇池王不知想到什么,面色沉了下来。

苏惟生诧异地看了羽先生一眼,为君者?灭族?

场上的都石深深吸了口气,“都某活了半辈子,还是头一次遇到用软剑的人,看来黎土司的功夫已有所小成,是我小看你了!”

黎映没有吭声,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瞧着温婉又谦逊。

都石心头火起,长吟一声飞身跃起,刀刃如霜,杀气凌人地朝黎映劈了过去。

“好刀法!”黎映旋身而起,软剑在空中划了个弧,迎刃而上。

空中立时响起碎金裂石之声,如同敲打在众人胸口,让周围不通武艺的人呼吸一窒。

“你也不差!”都石回了一句,眉宇间的杀气却愈发浓重,一刀快过一刀地朝黎映挥去,七尺长的斩马刀在他手里举重若轻,凌厉逼人。

可黎映就跟浑身上下都长了眼睛似的,都石的每一刀都“叮当”“叮当”地击在了她的软剑之上。

而她自己也不是一味拿剑挡刀,一抓住机会,软剑便如毒蛇般朝都石袭去。

都石急忙举刀挡住黎映的攻势,然而黎映的手微微一颤,软剑就顺着都石的刀势朝他的膝盖削去。

两人就这样战到了一处,辗转连击,激战正酣。

有功夫底子的人还好说,不通武艺的人看得眼花缭乱,只能通过衣物依稀辨出两人的身影。

一个兔起鹘落、身轻如燕,一个大开大合,势如破竹。

一个以巧取胜,一个以力相搏。

时间一久,大家也都看出了些端倪。

黎映像一只蹁跹的蝴蝶,身形轻盈,又如临风拂柳、刁钻诡谲,神态无比轻松。

而都石双唇紧闭,眉宇间满是凝重,每次软剑攻过去时他都只能吃力地举刀相迎,颇为狼狈。

黎映的软剑像蛇一样灵活,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都石的胳膊已被割出好几条缝,衣袖裂开,露出小麦色的皮肤和一连串的血珠子。

黎映却仍未停止,软剑像鞭子一般,朝都石的脖子疾奔而去,这要是割在了脖子上……都石焉有命在?

上首的滇池王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台上台下一时惊叫连连,不少女眷已捂住了眼睛,生怕看见有人血溅当场!

都石再次举刀相迎,那软剑却在空中灵巧地转了个弯,轻轻划在了他的手腕上,都石的手腕立即血流如注,斩马刀落地。

与此同时,黎映凌空而起,脚尖在都石肩膀上重重一点,都石踉跄后退几步跌倒在地,黎映却向后一翻,轻松地落在了擂台上。

众人齐齐吁出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的苏惟生眼里却只有那一道纤细的身影,周边所有的人和景,似乎都变成了一片灰色。

那软剑如行云流水,仿佛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每一招每一试都极其洒脱。

刺出最后一剑时,那柄平平无奇的软剑似乎发出了龙吟般的剑鸣。

阳光密密麻麻地洒在她的身上,她带着阳光的柔美和剑气的刚强,挽了个极美的剑花。

而后她翩然站定,“都土司,承让了!”

那张脸三分英气七分洒脱,搅得苏惟生心慌意乱,搅得他头脑嗡嗡作响,他无法移开视线,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尖叫将他从震撼之中拉出,他才恍惚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