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孙勇说,往深山里走了五六天,最后追着一头落单的成年野猪跑得更远了,结果野猪找到了失散的家人,他自己反而被追得拼命逃亡。
好不容易摆脱野猪群,孙勇却迷路了,只能在山里瞎转悠找出路。
转着转着,就发现了一片山谷,里头还有不少人住来着,孙勇并不敢贸然上前求助,决定先躲远一点观察一下。
这一观察,就发现了不对劲——那些人穿的是甲胄。
甲胄孙勇在北原郡不是没见过,可他还看见了好几面军旗啊!那军旗上写的可不是“魏”字,而是个“高”字!
一开始孙勇以为是朝中哪位姓高的将军在这儿练兵,可没过多久他又想起来,博阳这边是没有驻军的,离得最近的,就是闻名大魏的宁州水军。
那军旗上不写大魏的“魏”,也该写个“单”字吧——宁州水军的单将军大魏谁不不知道?
孙勇隐隐觉得自己撞破了一个大秘密,但一开始懵懵懂懂的,也没想到私兵上去。
他也是个机灵的,有一天刚好看见几个兵丁从营地出来,就偷偷摸摸跟了上去。
孙勇在北方苦练了十几年武艺,要跟踪几个最底层的兵卒当然不在话下。于是,他听到了那些人的谈话。
“明天就轮到我们去后山了,整整一个月苦力,回来估计人又得瘦一大圈儿!”
“这姓高的真不是个东西!从前都是半个月一轮,如今竟改成一月一轮,那铁矿再重要,能比得上人命?人都死光了,他还拿什么去跟朝廷争啊?”
“把咱们从灾区弄过来,说是听话就给饱饭吃,谁也没想到这吃饱了饭,不光要采矿,还要造反,脑袋都挂裤腰带上了!到底是值还是不值啊!”
“不饿死就行,就咱们这点人,造什么反哪?”
“咱们这点人?你们不晓得吧?前年有次我在外头撒尿,无意中听见那管事的跟将军说话来着。”
“说什么了?”
“说苏南那边还有几万人呢,就藏在……藏在……好像是叫什么……连璧山、还有……猴头山。对,就这两个。”
“哟,那这人数可不少!”
“姓高的下巴都抬到天上去了,矿山那管事儿的说,家里厉害得很,说是巡抚都惹不起。你说这有权有势的,干啥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造反哪?”
“这你就不懂了吧?有权有势的当然盼着更有权有势,说到权势,这世上谁能比得过皇帝?你要有这矿、这兵,这武器,这银子钱财、你能不想做皇帝?”
“皇帝就算了吧,没投个好胎,估摸着是没戏喽!不过要是姓高的做了皇帝,咱们总能捞个官儿当一当吧?到时候吃香喝辣,娶他几房媳妇儿,不一样美滋滋?”
孙勇吓坏了,铁矿、造反……这话是他一个平民百姓能听的?
但他到底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第二天还是偷偷摸摸跟在了那群人后头。
“草民跟过去看了才知道,营地的后山确实有一片在开采中的铁矿,矿上大概有几百人的样子,有好几个管事儿的。采矿的人是营地的人轮流去。每月一轮。这玉佩是草民在营地附近捡到的,也不知是谁的。”
“家里出事之前,草民虽然读不进去书,道理还是听先生讲过的,知道事关重大,偷了几样东西就摸着路下山了。这么大的事,草民不知道该找谁,先前担心县令大人也是知情者,并不敢贸然找上门,后来打听了好几天,知道陈大人是个好官,这才敢相告。”
陈县令接道,“微臣起初也不敢相信,更不敢对下头的人透露分毫,思来想去,派了几个心腹去吴山村打听,据说从十几年前,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大户人家往山上跑,还带了不少东西,村民还以为是去行猎的,都没太放在心上。”
“不过吴山太大了,另外几道山口并不属于平宁县的管辖范围,所以微臣也无能为力,只能派心腹乔装成平民混进去,一方面打探情况,一方面是防止大批人马迁走。”
“微臣并不知晓孙壮士口中那姓高的是何人,但……朝中最有权势的……”
陈县令小心翼翼地道,“微臣只听说过怀……怀恩公府。”
陈县令怕打草惊蛇,便以述职的名义回京,找到了昔日的上峰江序。
江序是承恩公府的旁支,如果那“姓高的”果真是怀恩公府的人,陈县令只能寄望于同样为皇帝舅家的承恩公府了。
就算不是怀恩公府,江序也是他能接触到的最接近皇帝的人。
江序道,“谋逆之事非同小可,微臣不敢擅专,又不能让陈大人露了行迹,只能求了族伯,秘密带他二人进宫。”
江序近来颇受重用,但毕竟品级摆在那里,想带身份不明的人进宫面圣,单宫门那一关就过不去。
陈县令想了想又道,“微臣原本与苏侍郎的侄子也有几分交情,可苏家同微臣一样,寒门出身根基太浅……不知结果之前,微臣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拖累了他们。”
承恩公府却不一样,两位太后斗了这么多年,朝中谁不知道?虽然高太后没了,但只要事关怀恩公府,承恩公必然是愿意管一管的。
承恩公听出陈县令的言下之意,不由苦笑摇头,这书呆子,要换了个心胸狭窄的,往后就是不弄死他,也得让他长个大教训!就算是人尽皆知的事,你也不用说得这么直白吧?
“皇上,老臣与怀恩公确有不和,却没必要拿这么大的事来栽赃陷害。陈县令和孙勇所言是否属实,只要派出锦衣卫一查便知。”
熙和帝挥挥手让人把孙勇带出去。
他做梦也没想到,亲舅舅竟会做出这等谋逆之举,这是最得他信任的亲舅舅啊!
可想到怀恩公的言行举止,他又不得不承认,其实一切并非无迹可循。
怀恩公府在京中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原以为仰仗的是他这个皇帝外甥,可现在看来不止如此——
高太后去世以后,怀恩公府的人就不常进宫了,怀恩公世子更是去了江南散心。
而怀恩公少有的几次主动进宫,也是为了几个小辈的差使——他已经看不上闲职,想让儿子孙子进禁军或者五军都督府。
再联想起今日之事,这能是为了什么?
但这就能证明怀恩公府谋反吗?不,熙和帝想,他怎么敢信呢?
“把吴通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