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先生看了看,发现里头是灰绿灰绿条索状的东西,瞧着像是茶叶。
他心下一动,将罐子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只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羽先生讶然道,“这茶是哪儿来的?”跟他喝过的好茶香气不同,似乎更好闻一些。
滇池王见状也凑过来闻了一下,觉得的确非同一般,“这是皇上赏你的贡茶么?”
苏惟生摇头,“是玉观山上的野茶,上次黎土司送的,王爷这儿不是也有么?”
“本王记得不是这个味儿吧?”滇池王从小在军中长大,喝茶一贯是牛饮,对于品种也不太懂。
回到王府之后褚太妃和滇池王妃纠正了好多回也没纠正过来,索性就由他去了。
不过他再不懂茶,也觉得这香味比李巡抚送的名茶好闻得多。
苏惟生道,“这是下官向宁太傅讨来的方子,据说是太祖当年赠予宁太公的,外头都没有。这茶乃家父亲手所制,今日特意带来给王爷尝尝。”
宁太傅啊?滇池王活了大半辈子就去过京城一次,对于宁老太爷只是听说,却从未见过。
不过他知道苏惟生和宁家是拐着弯的姻亲,便也没多问。
倒是羽先生目中一闪,“宁太傅似乎对苏大人很是看重。”少时在京城……唉,不提也罢。
苏惟生但笑不语。
此时申公公已经亲自提了一壶烧好的水过来。
苏惟生接过壶子,打开壶盖,在每个杯子里倒了一点开水烫杯子,而后将杯中水倒掉,再将茶叶投入杯中,用一点热水润了润茶,这才将杯子注至七分满,放到滇池王和羽先生面前。
他自己也留了一杯。
一股比干茶更清雅的香气在空中弥漫开来。
滇池王忍不住猛吸了一口气,“真香啊!”
羽先生看着条索形的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开来,氤氲的香气越来越浓郁,忍不住将杯子放到唇边,轻轻地呷了一口。
“先生觉得如何?”滇池王问了一句,不等羽先生回答,自己也忍不住喝了一口。
“好茶!”两人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见二人无暇评价,忍不住又喝了两口,苏惟生这才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品了一口。
嗯,比前几日的味道好了一些,苏正德说过,新制的茶会有一股“火气”,需得放置一段时间再喝,味道才会更醇香。
羽先生慢悠悠地品完茶才问,“你说这茶是令尊制的?”
他入花城已近四十年,同滇池王一样,大部分时间都在军中,已没功夫再像少时在京中一样,不光喜欢美食,还喜欢四处搜刮好茶。
当年么……尤其是偶然在族伯家喝过一次宁家五爷送来的茶叶后,每年春天更是上蹿下跳的,就为找些好茶回来喝。
托族伯的福,他当年在京城有幸喝过进贡的茶,去年滇池王从京城回来也带了一些。
可那些贡茶跟苏惟生这个一比,简直差远了!
何况这还是冬茶。
春茶比冬茶要好,他曾经听闻,那些做贡茶的地方,一年就只在春季产一季茶,其他三季是不做茶的,就是为了保证质量。
“对,”苏惟生肯定地点头。“宁太傅给了方子之后,家父就对此产生了兴趣,专程到宁家的庄子上学过,此后下官家中的茶都是由家父亲手所制。家父制了许多次,也有了心得,在原本的方子上又做了些改良,如今制出来的茶叶的味道,比宁家的还要好些。”
他接着道,“诚如羽先生所言,本地人也有种茶树的,但那些不过是小打小闹,没有形成规模。如果咱们专门开出几片山头来种茶树,然后用这方子来制茶,制出来的茶叶,王爷说能卖得出去吗?”
“即便头两三年产量不大,但前景还是很可观的吧?下官觉得这件事非常值得做。如今这个方子除了我们家,就只有宁太傅知道,他老人家并无以此谋利的心思,所以……”
所以这个炒茶方子就成了独一无二存在。
有了这样的制茶手段,茶不光卖的出去,价钱也绝不会低。滇池王自然知道这一点,只是……
“你真肯把方子献出来?”他严肃地看着苏惟生,“一旦开了山头种了茶,那就是属于王府的产业了。到时候即便用这方法制出来的茶叶卖了上万两银子,你也没有一文钱的收益。”
苏惟生怎会想不到这一点?不过现在家里产业不少,他没那么缺银子。就算缺,也可以用别的方子去挣,犯不着跟滇池王争这点利益。
倘若滇池王挣银子是为了自己享受,他绝不会把炒茶方子拿出来,可现在……滇池王是为了军费。
将士们吃饱喝足了会不会打回京城他不管,但二十年前那场战争他听周边村子里不少老人提过,是真的惨烈。
况且身为花城的父母官,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本就是他的职责——到时候种茶要不要人手?采茶制茶要不要人手?运送要不要人手……
苏惟生自忖比不过杭参政和平阳伯府高义,但为国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何乐而不为?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酒香也怕巷子深,咱们这茶再好,没点名气也不好卖。等制出茶来咱们再如此这般……”
滇池王越听眼睛越亮,“好好好!没想到君远竟能给本王这么大的惊喜,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君远你去办!”
这一高兴,连称呼都换了!
苏惟生自然应下,“不过光种茶树还不行,国以农为本,地里的粮食同样要紧。家父来花城时带了不少稻种和麦种,明年开春,下官打算先让家父用自家新买的田地试种一季,如果产量可观,再推广普及也不迟。”
羽先生沉吟着道,“话虽如此,可苏大人家也是要吃饭的,而且这是整个花城、甚至整个滇池的事,风险不该让苏大人一家来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