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文书，分别出自定西郡辖下的十多个县城，每个县大概办了十来二十份的样子，只是最终都到了薛盈的手里，由薛盈暗地里逐一发放。
可薛盈一个青楼女子，商礼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商贩，何德何能让那么多县的官吏听令？
所以，其中定然少不了范明宥的授意。
而下头的官吏之所以会卖范明宥这个面子，归根结底是为了给范巡抚送人情。
一两张文书，那些人兴许会帮忙瞒着，可十来二十张不是小数目，总会有人告知范巡抚。
因此，文书的事，范巡抚必然是知情者。
苏惟生不寒而栗，“是范巡抚一人所为，还是范伯寅也……”
他实在不敢往深里想——
范伯寅已是内阁次辅，首辅之位空悬，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论想要什么，只要他发句话，就会有无数人争着抢着双手奉上。
这样的人，如若卖国，为的又是什么？
“兴许他不知情吧，”黎映轻声道，“左右范明宥父子已经暴露，家父和胡家镖局的人会一直盯着，如今敌明我暗，无论他们想做什么，都不可能成功。”
苏惟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平静许多，“此言有理。按兵不动、将计就计，杭伯父心里应该有数了。范伯寅那边，我会让京城的人留意。”
黄石山劫杀之后，向皇帝提议顺势利用他除掉滇池王的，会是范伯寅吗？在京城替月色阁联络生意的，会是范伯寅吗？送解药的，会是范伯寅吗？
可他脑中又浮起另一个疑问——范家与定国公府素无来往，如果当时夏礼青查到的第三拨人是范家，应该不至于让他讳莫如深，不肯相告啊！
还是说，送解药的另有其人？
所以，锋台汗国在京城的探子不止一个，还个个位高权重？
凭什么？
熙和帝这二十多年究竟在干什么？为何把朝廷弄得跟筛子一样，让各路牛鬼蛇神无孔不入？
黎映沉默片刻，端了茶，“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公子不必心急……你出来得有些久了。”
苏惟生走到洞口，后面又传来一道声音，“公子说去年就提醒过皇帝，可他仍旧如此心急……会不会是因为他的病情太重了？”
苏惟生脚步一顿，轻笑一声才继续往前走。
这个问题他在来玉观山之前就有所猜测，只是未曾想，黎映一个从未接触过朝政的女子，竟然也能想到。
……
所幸葛飞等人兴致正好，蒙绕守在洞口时还在附近打了几样猎物，替巫大夫采了些草药。
两人拿着战利品与大部队会合，也没有引起怀疑。
如此快活地过了几天，汪晋等人把该打听的都打听到了。
先说的是梁一楼，“巫大夫说那怪病来得奇，他祖祖辈辈费了不少功夫才查出来，似乎是被山里一种极罕见的毒虫咬出来的，与我们来时的瘴气也有些关系。”
“瘴气？”葛飞一惊，“瘴气有毒？那……那我们不会也……”
梁一楼摆手，“进瘴气林之前咱们不是服过一枚药丸吗？那药丸就是巫大夫研制出来的解药。”
大家这才放下心来，汪晋问，“那药丸的方子，小梁大夫弄到手了吗？”
梁一楼无语，“那是人家的秘方，怎可能随意告诉外人？”
汪晋摸摸鼻子，干笑了两声。
牛四儿道，“这里的人一开始可能有些防备，后来一熟悉才发现，还真是热情得很。我跟李丰去了好几户人家家里作客，没发现有什么蛊虫，就是山上湿气重，蛇虫鼠蚁的在所难免。屋子里里外外都撒了药粉，是驱虫用的。”
李丰点头附和，“别说山上了，就是山下的村子里，有些乱七八糟的虫子也很正常，确实没瞧见什么蛊虫。”
牛四儿接着道，“我们留意了一下，这里家家户户子孙都多。就以安长老为例吧，他自己兄弟姐妹六个，每家生了四五个儿女，到了年纪的儿女又生一两个孙子外孙子，一家就有几十口。”
“这寨子里共有二百多户人家，大约上千人吧，青壮还挺多的。我观察了一下，这寨子里除了族长和长老，三十左右的妇人瞧着身子都不大好，估计干不了啥重活。应该就像一楼说的那样，产子太早、太频繁，伤了根本，其他的倒是没什么。”
葛飞对妇人能不能干重活没啥兴趣，听到人这么少有些失望，“不是说搬进山之后一直在生孩子吗？怎么才这么点人？”
李丰叹了口气，十分惋惜，“千总忘了吗，他们那怪病是前年才治好的，这么多年以来虽然生的多，可死的也多，基本上人一到三十就没了，所以才……”
葛飞叹息着摇头，“那怪病当真害人不浅！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在如今都过去了。”
汪晋见状笑了笑，“老大，你也不必太失望，这几天你应该也瞧见了，男子个个都会射箭打猎，身子还挺壮实，就是半大小子，遇到猛兽也没一个怂的。”
“所以这寨子里虽说人口不多，可耐不住青壮是真的壮啊！再说，这只是上头的寨子，那下头不还有一个嘛！”
葛飞眼中一亮，“对啊，还有个外围族人啥的！”
汪晋点头，“对，上次蒙继那小子不是说过了吗，这里住的都是主脉和近支族人，相当于咱们汉人说的嫡支。下头那寨子里，还有不少旁支和远房裕族人呢。”
“我们着意打听了一下，那寨子里怎么着也得四五千人，就算老人小孩儿占一半，青壮也不少了。再说，听说那里得过怪病的也有不少，意思就是……老人也不多，还是青壮占了大头。”
葛飞欣喜若狂，“当真有这么多？”
汪晋想了想，“毕竟传承了近两百年，这些年裕族又一个劲儿地生孩子，要是太少了才奇怪呢！”
“妙啊！”葛飞搓了搓手，望向苏惟生，“苏大人，你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