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安静下来后,为首的两人互瞪一眼都要张嘴。
那年纪稍轻的女子抬脚就踩了男子一脚,然后才气冲冲地开口。
她的汉话发音不甚标准,但胜在口齿伶俐,没一会儿就说清了事情经过。
原来女子是东苗女土司的妹妹乌妮。自家外甥女乌彩前天听刚从城里回来的西苗都拉说,新来的知府大人在山下弄什么堆肥,还跟农人一起下地,弄得花城附近的汉人村子热火朝天,热闹得紧。
就不顾母亲反对,偷偷下山进了城,谁知从此一去不返。
乌兰土司担心女儿,找了两天都没找到,急痛攻心一病不起,所以她才下山求助知府。
乌妮说完行了个苗人的大礼,“都拉心悦阿彩已久,数次求爱被拒,谁知是不是那小子起了歹心将人掳走藏起来了!大人,我们东苗向来欢迎您、尊敬您,听说您来了花城,寨子里的姑娘不知道多开心,还专门下山载歌载舞地迎接!”
“这次阿彩下山,兴许也是为了向大人讨那堆肥之法,谁知却就这么失踪了!还请大人念在我们东苗上下一片忠心,帮我们找回阿彩,救我姐姐一命!”
“你胡说!”那男子对乌妮怒目而视,“都拉是我们西苗一等一的好男儿,怎会做出如此卑鄙之事?还有,我们西苗也有迎接苏大人!”
他转向苏惟生,愤愤不平地道,“苏大人,我们西苗没有掳走阿彩,可是东苗不信,跑到我们寨子里又打又砸,还扬言再不交出阿彩就要放火烧山!乌兰那疯婆子现在还赖在我们寨子里不肯走,见鬼的一病不起!”
男子自称是西苗土司都野的弟弟都石,都野被乌兰缠住脱不开身,他才被迫来到府衙和乌妮对质。
同时还控告东苗在他们寨子里抢了粮食和牛羊若干,恳请知府主持公道。
苏惟生又问了几句,发现两厢对比之下,丢了继承人的东苗更加理直气壮,口口声声要西苗放人,否则就要玉石俱焚、放火烧山。
西苗青壮百口莫辩,怒气冲冲地说无论如何也不能烧山。
还有个两头为难的都拉夹在中间,双眼布满红血丝,脸上还带着不少抓痕和巴掌印,估计没少被东苗的人修理。
苏惟生心说,人都失踪三天了,今天才过来是不是晚了点?再说他又不会占卜算卦,去哪儿找个失踪的小姑娘?
要是按照寻常贴告示的法子寻人,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然而眼下苦主的人数都快赶上衙役了,苏惟生也不能撒手不管,思索片刻便道,
“本官即刻下令封锁城门,严查来往人等。但你们现在报官已经有些迟了,不一定能找到乌彩姑娘。”
乌妮:“那就搜城!”
都石:“不能烧山!”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互不相让。
“休得咆哮公堂!”苏惟生拍了一下惊堂木,“本官体谅你们的心情,但当务之急是找到乌彩姑娘,争吵于事无补!”
“封锁城门的同时,本官认为还应该在花城府内广贴告示,凡提供线索者皆有赏钱,找到乌彩姑娘的予以重赏。你二人意下如何?”
两人都露出喜色,对视一眼之后首次达成了一致,“大人英明!”
苏惟生颔首,“既然如此,你二人便将悬赏银子拿出来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乌彩姑娘和西苗寨子的安危,就靠你们了!”
乌妮:?
都石:?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知府大人说得也没错,重赏才能有勇夫,出银子出东西好像也是应该的。
两拨人迅速背过身与自己的族人低声商议,没过多久乌妮就拍了板,
“我们出两千两银子和一株人参做悬赏,只要有人能找到阿彩,无论生死,我东苗都会将银子和人参双手奉上!”
都石不是土司,失踪的也不是西苗人,本来不想出银子来着。
可侄子都拉眼巴巴地望着他,乌兰那母老虎还在寨子里虎视眈眈,最终还是决定拿出一千五百两。
这银子也不是白出的。
都石坚称自己不但是为了帮忙找乌彩,更是为了替知府大人分忧,因此要求苏惟生往寨子里走一趟,劝说乌兰。
那个啥……至少别动不动就烧山啊!
苏惟生痛快地答应下来,“点齐人手,即刻出发!”
等人的时候,苏惟安在邵师爷和尹师爷的暗示下,忧心忡忡地走过来,
“那个……大人,您身边就两个护卫,还是新请的,衙役中尚有不少任通判的人,也不知是否可靠。那苗人一个两个都凶得很,一言不合就要动武,万一再起争执冲撞了您……”
六月里苏家的确又请了两个护卫,都是郝玉成介绍的。
据说是北原郡人士,从某个镖局退下来的两兄弟,一个叫冉胜,一个叫冉朔。
苏惟生明白这两个定然是皇帝的人,不动声色地收了下来。
毕竟朝廷想在滇池王身边安插人并不容易,不管想做什么,都只能通过他。
苏惟安和牛四儿等人得过交代,要小心盯着这两个,所以前者一直不大放心来着。
苏惟生心说,这两人就算有皇命在身,也不会选择现在动手,怎么着也得等到他和滇池王独处一室,而“见证者”又比较多的时候。
所以,冉胜和冉朔眼下不仅不会害他,还会尽力保护他。
再说,东苗西苗两位土司权力再大,也只是对族内而言,明面上还是要服朝廷的管。
当然,他早已打听清楚,花城的土司一向唯滇池王马首是瞻。
自己眼下既是朝廷任命的知府,又得了滇池王重视,那两位再怒火中烧,也不会得罪他。
苏惟生摆了摆手,正待劝说,就听姚叔禀报,“大人,王府的葛千总求见!”
苏惟生一愣,“快请。”
府衙和王府仅有一墙之隔,方才看热闹的人也不少,滇池王能这么快得到消息也并不奇怪。
就是这葛千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