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花城附近的汉人百姓成群结队的,一个个村长发号施令、气势汹汹地出发了——都得抓紧时间赶到花城,要是晚了,谁知道牛粪还有没有呢?
至于会不会白费功夫,大伙表示:不就是出些力气吗?
即便最后做出来的肥料不好,牛粪他们也拿到手了啊,划算得紧!到时候真要哭的,是那位知府大人才是!
想占便宜的心理是巨大的,等赶到府衙的时候,有不少人看见几个认识的村长也围在门口,人群一圈一圈的,可见来的村子实在不少。
因为滇池王是出了名的“爱民如子”,花城百姓对并不如何畏惧,至少没有人战战兢兢,而是彼此对视,带着几分较劲和警惕,心底还有些兴奋。
门口围了这么多人,衙门里的人自然被惊动了。
任通判不知苏惟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火急火燎地往后头走,边走边抱怨,
“苏大人这是想做什么?也不先跟本官通个气!到时候要惹出乱子来,甭指望我替他收拾!”
身后的人撇了撇嘴,心说知府大人如今得了王爷的青眼,哪里还需要你帮忙?说到底,包括你自己在内的所有人,本来就该听苏大人的。
不过想归想,他毕竟是在任通判手底下做事,并不敢显露分毫,生怕往后被穿小鞋。
任通判黑着脸找到苏惟生,把前头的事儿一说,苏惟生却笑眯眯地道,“来得还挺快!成,那我出去看看!”
任通判心中嗤笑,外头那些刁民他还不了解?
一个比一个滑头,出了名的滚刀肉,平时没理都能搅出几分道理来!
他倒要看看,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知府大人打算怎么收场!
苏惟生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便目不斜视地向外走去。
因为早有打算,他今日穿的是朝服,最近伤也养得差不多了,虽然还不能练拳,但脸色已经恢复了红润,五尺九的身板挺直,往堂上一站,那威严就不用说了。
苏惟生脸色肃然,没有一丝笑意,和平日里那位平易近人的姿态截然不同。
一到公堂,苏惟生就暗地皱了皱眉,因为来的明显都是汉人,一个夷人打扮的人都没有。
也不知是对增产完全不感兴趣,还是在暗中观望。
公堂之上,百姓们渐渐安静下来,等喧闹声彻底消失之后,苏惟生一拍惊堂木,朗声问道,
“诸位村长今日齐至府衙,可是有什么大事?”
下面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位年纪最大、威望最高的村长走了出来。
他跪地行了一礼,“参见知府大人!草民等人听闻,大人有法子将废树叶变成宝贝……”
苏惟生眉头一皱,低声喝道,“胡说八道!本官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如何能变废为宝?废树叶那个,是正正经经的农书上记载的!”
“其制粪亦有多术,有踏粪法……南方农家反养牛羊豕属,每日出灰于栏中,使之践踏。有烂草腐柴,皆拾而投之足下,粪多而栏满则出而叠成堆矣……可见古人明智,早有办法可行。只可惜这么多年来,少有人用之。”
噼里啪啦一席话,又是引经据典,又是扼腕叹息的,听得下头的百姓一阵云里雾里。
虽然没完全听懂,却瞬间觉得,这法子果然是有出处的,自己不知道,那都是因为自己读书少见识浅哪!
这么一想,仅剩的一丝丝犹豫都消散了。
老村长忙道,“大人,就是这个法子!咱要是学会了,能把树叶变成牛粪,就有了足够的肥料,到时候还不是想种多少田就种多少田!”
苏惟生眉头还是皱得死紧,似乎有些不确定,
“虽然是圣人之言,本官的父亲也在家乡实践过,但两地土质毕竟不尽相同,不大保险。要不你们再等一年?一年之后,这法子到底有没有效就有了定论,届时本官再安排人一一指导,岂不是更好?”
老村长却一拍大腿,“大人,明年的事儿明年再说,眼前的机会却不能放过啊!如今稻子还没开始灌浆,这要是下了好肥料,今年说不定就能丰收啊!”
说到这里,他又开始抹泪,“咱们老百姓,难哪!每年买肥料就是一笔花销,有时候捧着银子都买不到。若早知道有这么好的法子,咱还愁什么呢?”
任通判在后头看得目瞪口呆,眼前这人还是那个脾气又臭又硬,次次对着自己吹胡子瞪眼的死犟老头儿吗?
这会儿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不知道的,还当他是什么老实人呢!
老实人抹着眼泪继续道,
“知府大人是读书人,难为您还能看农书,一门心思为我们这些土里刨食的人着想!老头子也知道这事儿不保险,但这世上有啥事儿能保证万无一失呢?如今大人为找出了法子,我们要是反而心里担心害怕,不敢用,那冬天饿肚子也是活该!”
“这……”苏惟生脸上浮现一丝犹豫,但看了看堂上的百姓,似乎又有几分动容。
村长们交换了一个眼色,又有一人上前道,“大人,草民知道,您这是不放心!但咱们别的没有,就这一把子力气还能使使。万一不成,咱大不了再不用那种肥料,绝不会埋怨大人!”
苏惟生长长叹了口气,“本官不是怕背责,也不是担心被诸位怪罪,而是……怕大伙儿耽误了功夫啊!万一不成,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可怎么好?还不如垦垦荒呢!”
话音刚落,一名村长就接了话茬,
“大人,眼下虽是农忙时节,但咱们花城收成本来就不咋地,每家每户都能抽出一两个人手!万一成了,大人就是救了花城所有的百姓啊!”
苏惟生似乎终于被说服了,他轻轻颔首,“成吧,试一试也行,本官可以派人下去一一指导。但事先说好,可不能耽误了田里原来的活计!”
这个自然没人不愿意,都连声答应下来。
眼见苏惟生松了口,老村长又试探着问,
“大人,力气咱们庄稼人都不缺,但牛粪这东西可不好弄,您看……”
苏惟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态,笑着指着他们道,“怪不得今日如此好说话,原来在这儿等着本官呢!”
他这一笑,方才的严肃瞬间去了几分,瞧着很有些平易近人,“行吧,既然是本官起的头,牛粪的事就由我帮你们解决。不过咱丑话说在前头,牛粪可以给,但要是有人拿来用作他途……也不用你们还,原价买回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