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惟生若有所悟,“我懂了。请江大人放心,下官必会全力搜集证据,”
他眼底适时地浮现一抹怨毒,“誓要将这大逆不道之徒绳之以法,还花城一个安宁!”
江序没想到苏惟生这么容易就信了,暗叹果然还是年轻人,沉不住气,
“皇上不愿你冒险,只是……”
“我明白!”苏惟生斩钉截铁地道,“这等无君无父之辈,人人得而诛之!就算不为皇上,只为替自己报这数剑之仇,我也绝不能让他安生度日!”
说罢郑重对郝玉成拱手,“还请郝大人助我!”
郝玉成义正言辞,“下官必当竭尽全力!”
“万万不可冲动啊!”江序急忙拉住两人,低声道,“我看这滇池王颇有几分手腕,在花城甚得民心,稍有不慎,两位恐自身难保!皇上千叮万嘱,绝不能让你们以身犯险,要是二位出了事,我如何向皇上交代?”
苏惟生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愤然低下头思索良久,久到江序嘴皮子都快说破了,他才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面上全是感激,
“皇上和大人如此待我,纵然我不惧一死,又岂能辜负你们的好意?”
江序一愣。
苏惟生皱起眉头,“其实江大人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咱们虽然已经知道滇池王的真面目,却不一定要在明面上与他作对。毕竟,一旦站到了对立面,他必然会心生防备,这样并不利于搜集证据。”
江序彻底懵了,“君远的意思是?”
不会就此撂挑子不干了吧?那他如何向皇上交代?
苏惟生咬了咬牙,“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获取他的信任,成为他的心腹臂膀。如此一来,到时候不论想做什么,都要方便得多。”
郝玉成悄悄看了江序一眼,“可咱们都是朝廷派来的人,滇池王从一开始就会百般防备,要获取他的信任,恐怕并不容易吧?何况这次咱们三家人险些丧命,苏大人,您就咽得下这口气?”
苏惟生正气凛然,“我今日拥有的一切皆为皇上所赐,只要能替皇上排忧解难,忍一时之气算什么?只是郝大人说的不错,要获取他的信任……并非短时间能做到的事。而且,也需要皇上配合。”
江序没想到苏惟生三言两语就把皇上的谋划推翻了——一开始,皇上的确打算让苏惟生想法子获取滇池王的信任,再见机行事。
但这种法子耗费的时间太长,他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苏惟生这次遇袭,正好皇上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一种速战速决的可能——只要苏惟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滇池王手里,临死前手中还拿着从滇池王府弄出来的龙袍或者伪造的玉玺,滇池王就百口莫辩。
到时候,其他藩王也不会有微词。
至于龙袍和玉玺从何而来?呵,再简单不过,让真正杀死苏惟生的人塞到他手里就成了。
江序其实并不知道熙和帝为何非要除掉滇池王,为此还不惜搭上臣子的性命。
但领命之后回去请教承恩公时,承恩公告诉他,滇池王在各路藩王中看着不起眼,实际上却是最有可能谋反的那一个。
为了避免将来滇池王养精蓄锐后杀进京城,先下手为强也并非不可。
江序也犹豫起来,因为他不得不承认,用苏惟生所说的办法,也并非不能成事,只是需要花更多时间罢了。
是快刀斩乱麻,还是从长计议?
可他转念一想,皇上需要的根本不是苏惟生能成功找到证据,只是要借他的手,或者说借他的死,拿出证据坐实滇池王谋反的罪名罢了。
说到底,苏惟生的死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让朝廷名正言顺从滇池王府搜罗出更多谋反罪证的契机。
为什么不能是别人?
因为苏惟生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才智过人,又是皇帝唯一的学生,与“早有不臣之心”的滇池王是天然的对头。
除了他,谁还能以朝廷命官的身份,“从一点点蛛丝马迹中”发现滇池王谋反之事呢?
所以,无论苏惟生选择哪种方法,他终归是要死的。
倘若这段时间他尽心尽力替滇池王办事,甚至能为花城百姓做点好事得到民心,就更好了!
苏惟生的名声越好,于皇帝就越有利——等到事发那天,苏惟生的死说不定能激起民愤。
这于滇池王而言,是大大的不利啊!
到时滇池王若当真要谋反,遇到的第一股阻力,说不定就是花城本地的百姓!
就是可惜了苏惟生,好好的一个年轻人,唉!
不,其实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江序脑中灵光一闪,苏惟生若真能在花城得民心,必然会得到滇池王的重用。
只要他能忍住心中怨恨,不让滇池王看出端倪,就能在滇池王最信任他的时候……一刀毙命!
不能一刀毙命也没关系,只要能将人引到特定的地方,皇上自然会派人暗中帮忙,务必让滇池王没有生还的可能!
滇池王并无嫡子,他一死,两个庶出的儿子必然会为王位争得你死我活,朝廷只需坐山观虎斗,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后一个不剩……
如此,便不必非要逼得滇池王谋反,而是……可以兵不血刃地解决掉这位令皇上和承恩公都深深忌惮的藩王!
而且,到时候肯定需要一个人为滇池王的死负责,这也不难,只要抛出证据证明三月劫杀之事乃滇池王所为就成了——
还有比“被滇池王劫杀过的苏知府”更好的人选吗?
只是这个计划他做不了主,还得回去请示皇上,但他有很大的把握让皇上答应。
当然,这些就不必跟苏惟生细说了,只需要他治理好滇池,一步一步取得滇池王的信任就成。
苏惟生父子擅农事,而花城贫瘠……江序相信他们有这个能力。
想清楚之后,江序轻咳一声,“君远需要皇上如何配合?”
成了!苏惟生心头一松,“只要皇上不再重视于我,甚至漠视、冷落、斥责……”
他干笑两声,“当然,只是明面上的。”
江序立刻反应过来,“倒也可行。如此一来,滇池王虽不至于立刻将你视作心腹,却也不会再刻意针对。”
冷落的理由其实也好找,常阁老、尤少卿等人都卯足了劲,准备抓苏惟生的把柄呢!
若他真要想法子亲近滇池王,被弹劾是肯定的。
“只是让你亲近藩王,未免对你的名声不利。”
苏惟生心说,好像你们想过让我活着回去似的!
他摆了摆手,“只要皇上信任我,这些都是小事。等成功除掉这乱臣贼子,皇上难道不会为我正名吗?江大人应该也会为学生作证吧?”
迎着对面赤诚的目光,江序老脸一红,“那是自然。到了那时候,君远此次被劫杀的大仇也能报了。不过,你自己要掌握好其中的度。”
苏惟生捏了捏拳头,“大人放心,下官绝不会与一个试图要我性命的人同流合污!”
江序心头一跳,笑着道,“你明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