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通判?这人似乎并未在迎接的队伍里。
苏惟生含笑点头,反问道,“阁下是遇到了什么不平事么,还要专程找任通判说?”
在苏惟生的印象里,平民百姓都不爱见官。
在博阳那会儿,即便都晓得杭知府是个好官,也没见着百姓时不时往衙门跑。
这花城倒是个例外。
被个俊俏小哥儿一问,那百姓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可不就是不平事儿么!原本我在城东开了一家卖包子的铺子,生意还过得去,勉强能养活一家人。谁曾想章家那不要脸的,竟在我的铺子对面开了家酒楼!这下可好,生意全被抢走了,我上有老下有小,往后可怎么办哟!”
苏惟生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子,见他愁眉苦脸的,似是真的十分委屈的模样,才迟疑着问了一句,
“包子铺和酒楼的客人,应该不是同一群人吧?影响有这么大?”
男子微微一愣,随即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定是他们嫉妒我手艺好,怕影响自家生意,这才暗地里动了手脚!”
话一出口,男子仿佛抓到了什么证据一样,逮着章家就破口大骂起来,一点没有小门小户面对富贵人家那种拘谨和畏惧感。
苏惟生并不站在章家那边,却也不觉得天下所有富户都是为富不仁的。
说到底,许多人家的富有都是靠真本事挣来的,比如何家,比如现在的自己家。
再看眼前的男子,神色虽愁苦,脸色却红润得很,一双手白白净净,哪里像做包子生意的?
这话里头有几分真几分假,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男子被叫进了公堂,苏惟生没再多说,往前走几步朝衙门里看去,只见一名面目儒雅、三十出头的男子坐在堂上,身上穿着六品绣鹭鸶的官服,应该就是那位任通判了。
过了一会儿,任通判声色俱厉,似乎在严厉地呵斥什么,仔细一听,苏惟生才发现案子已经判了。
怎么判的呢?无非是穷苦的受了罪得到补偿,富贵的作了恶被惩处。
案子一判,大伙声声叫好。
眼前的场景让人热血沸腾,苏惟生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伸张正义是没错,但这位任通判的偏向性也太强了些。
就方才那名前来告状的男子,明白人一听就知道,他话里漏洞百出。
任通判却二话不说,直接派了衙役去拿人。
这判的是什么狗屎案子?
苏惟生静静站了一会儿,便带着三人转身走了。
两位师爷若有所思,苏惟安却不明所以,“君远,我们不进去吗?”
苏惟生摇头,“咱们走侧门吧。”
苏惟安愣了一下,他虽然没啥见识,但好歹在四门学待过近半年时间,知道新官赴任从来就没有走偏门的。
苏惟生做了决定,便直接让车队调转了方向。
不是他怕了那位任通判,而是府衙正在开堂,就算他是知府,也没有贸然打断的道理。
来日方长,走正门的机会多的是,何必急于一时?
再者,在昨日到了驿站之后,彭畅就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往花城府衙送了信。
苏惟生不信以郝玉成的周全,出门之前会故意不叫上任通判。
可这位任通判呢?不仅没有亲去城门口迎接,还偏在这时候开堂审案。
要说这是巧合,别说苏惟生了,就是彭畅也不能信。
否则方才为何苏惟生一提,他就顺势离开了呢?人家是滇池王的人,凭什么掺和你们文官之间的争斗?
车队调转方向,从府衙的东面绕了过去,正巧路过滇池王府的大门。
王府大门紧闭,两个身着甲胄的侍卫分别站在两边,胸膛挺得笔直。
苏惟生没再多看,一行人到了侧门口,苏惟安立即上前敲门。
木制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五大三粗、门房打扮的男子朝外头望了一眼,十分不客气地嚷道,
“拍什么拍?不知道这里是花城府衙吗?告状的都去前头!”
门房说完就要关门,苏惟安和车夫双双上前,一把推住门,两人合力,那门就关不上了。
门房看着他们的眼神更加不善。
苏惟生挑了挑眉,直接掏出自己的鱼符,上头明明白白地写着“花城知府”四个大字。
这门房并不识字,但他认识鱼符啊!这段时间新任知府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他当然也听说过。
门房忙陪着笑脸道,“这位就是知府大人吧?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差点把大人拒之门外!小的该死,大人快请进!”
这变脸的速度,苏惟生想,跟京城那些看人下菜碟的门房如出一辙啊!
他没打算跟个打前哨的小喽啰计较,板着脸带着车队进了门。所幸这侧门不算小,否则马车还真进不去。
知府的内宅就在府衙的后头,从侧门进去转个弯就到了。
只是看着眼前的屋子,饶是以苏惟生的养气功夫,也忍不住变了变脸色。
地方倒是够大,大得都快违制了,苏惟生想,难道是花城的地不太值钱?
可问题是,这后宅既大且空,一眼望去空荡荡的,连根花花草草都没有,就一片红土地面朝天空。
还花城呢!花呢?草呢?说难听点,宅子里连根毛都没有!
带路的门房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转瞬间却笑嘻嘻地道,
“听说大人要来,任通判带着大家收拾了好几日,总算收拾好了。上一任知府大人并不住这里,都空了好些年了。还请大人担待些!”
怪不得郝同知离开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敢情是到任这么多天,在花城还完全说不上话啊!
否则都知道郝玉成跟苏知府同路而来,还曾在翰林院共过事,这收拾宅子的活儿为何不交给他,反而让任通判给办了,还办成这副模样?
连个门帘子都没有的宅子,任通判当真给的一个好下马威啊!
不过初来乍到,苏惟生也不想因这种小事闹开。
再说,人家是没收拾吗?收拾了呀,还收拾了好几天呢!所以真闹起来,反倒是他自己没理。
思及此处,苏惟生脸上微微一笑,“那就多谢任通判了,公务如此繁忙,还想得如此周到,倒让本官很是过意不去。”
门房低头看着地面,心说也不知这位新来的知府是真的年纪轻性格软,还是故意说反话。
不过上头的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要把人带到就算完成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