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惟生快步行至主院,苏正德跟周氏还没反应过来呢,
“哪个庙里在敲钟,动静这么大?”
苏惟生:……敢情这几年京中的人事规矩都白学了!
“庙里敲钟可没这么大动静,是宫里太后薨了!”
啥?两人眼睛瞪得溜圆,苏正德再三确认之后,面上竟露出喜色来。
好在这时刘妈妈和严妈妈听到动静都跑了出来,刘管家也步履匆匆地来了,
“老爷,太太,少爷!”
苏惟生道,“把家里鲜艳的东西全换下来,衣裳都换成素色。丧服也找出来,爹娘和我都要用!”
刘管家夫妻二人立刻下去吩咐了。
周氏很茫然,“这……穿素服的规矩我知道,丧服是干什么用的?”
“我的太太哟!”严妈妈恨铁不成钢,“您忘啦?您是诰命,明日一早要进宫哭灵的!”
周氏一拍脑袋,“是这么回事儿!”
这些年起初跟着杭氏和万氏,后来又跟着何氏,家里还来了个严妈妈,周氏也学了些规矩,知道皇帝太后什么的没了,诰命夫人是要进宫哭灵。
不过,那什么……这不是没当过诰命,忘了么!
严妈妈深感有负太夫人所托,少爷自不必说,两位姑娘也聪慧,礼仪规矩、人情世故一点就透。
就这位太太,教了几年变化也不大,学过的东西转头就忘。
得亏少爷小姐自己争气,要不然,指不定得长成什么样儿呢!
可这是太夫人的嫡亲侄媳妇,她能怎么着?哄着敬着呗!
好在太太虽愚钝了些,心地却好,也肯听劝。
严妈妈心说,总比那些喜欢自作聪明又歹毒的妇人可爱得多!
见周氏又紧张起来,严妈妈放柔了语气,
“没事儿的,太太,宫里您又不是没去过,上回进宫给皇后娘娘磕头,奴婢看您就表现得很不错!江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不是苛责的人,哭灵时您跟郝太太应该在一处,她做什么您照着做就成。东西奴婢和刘姐姐也都会准备好。”
这东西嘛,指的自然是哭灵必备神器姜汁手帕,省得到了灵前哭不出来,不合时宜。
苏惟生跟苏正德说完明日的注意事项回过头,就见严妈妈在轻言细语地说些什么。
周氏听得连连点头,脸上都笑开了花,而后严妈妈咳嗽一声,周氏那笑容又憋了回去。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苏惟生咳嗽一声,
“严妈妈,京中的规矩你懂得多,家里就有劳你了。不过,还要劳烦您去二姐家看看,有没有什么犯忌讳的东西没收起来。”
顾澜有孕在身,多有不便,顾氏也有二十多年没回过京城了,万一不懂京中规矩……苏惟生有些不放心。
“好嘞!奴婢回头就去!”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宫里就下了旨:
因圣母皇太后薨逝,近枝宗室一年之内,远枝宗室及在京王公大臣、文武百官三月内不得嫁娶、不得宴饮作乐。
在京军民百姓,男去冠缨、女去首饰,素服二十七天,不得祭祀。
所有京城寺庙庵堂,一律撞钟千次。
另急诏文武百官于巳时齐至两仪殿奠祭皇太后。
苏惟生心中老大不愿意,却还是捏着鼻子换了丧服第一时间进宫,由小太监领着去了两仪殿。
进殿之后瞧见了前头的夏礼青,对方似有所觉,扭过头望了一眼便转了回去。
熙和帝比上次见面时更老了些,头上的白发更多了,双眼无神,近乎呆滞。
除了仍旧昏迷不醒的燕王,皇子公主们都到了,连最小的十五公主和十二皇子都被宫人抱到了灵前。
赵王走路一瘸一拐,晋王手上缠着细布,正如小柱所说,伤势的确不是很严重。
因高太后死前已经被烟熏坏了嗓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并未留下遗诰。
群臣便在冯公公一个尖利的“跪”字之后,齐齐跪地拜了三拜,随后四位阁老上前劝慰,请皇帝节哀。
熙和帝任命内阁次辅范伯寅为总护使、安平郡王为桥道顿递使,又令礼部尚书张博闻与翰林院掌院谢维止负责撰哀册文、谥册文以及议谥号等事宜。
苏惟生忙到入夜才从衙门回来。
翌日天还没亮,又与苏正德和周氏等人进宫致哀哭灵,接连过了七天才得闲。
皇帝为高太后择了“仁懿”二字为谥号。
夏礼青还写信说,自那老妖婆去后,太夫人每顿都得吃两碗饭,听到这个谥号的当天,饭都少吃了半碗。
苏惟生失笑,大仇人死了,换了他,怎么也得多吃三大碗!
高太后的葬礼办完,苏惟生又按制去寿王府祭奠了一回。
哦,寿王府已经不复存在了,那是熙和帝命人在寿王名下郑重选了个宅子举行的葬礼。
但寿王和杨太妃还没下葬,一切恩宠便戛然而止。
初十这天上朝,扬威侯杭永便当先出列,
“臣启奏:蜀王之母,前苏南郡杨同知之侄孙女、户部右侍郎杨恭之堂侄女杨氏,买凶火烧慈寿宫、丁大街,使太后亡、诸王伤,谋逆犯上,罪不容诛,应诛杀杨氏满门,以儆效尤!”
此话一出,除了已知情的四位阁老,其余人皆满脸骇然。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杨恭身上。
后者慌忙跪地喊冤,喊完冤又厉声道,
“众所周知,杨妃娘娘拼死从大火中救出仁懿太后,又因失子之痛万念俱灰而亡。扬威侯爷,纵然你是开国功臣之后,一品军侯,也不能信口雌黄,污蔑一个已死之人!”
扬威侯瞥了一眼脸色极为难看的熙和帝,不慌不忙道,“杨大人不必心急,本侯既然敢说,自然是有证据。”
“诸位大人想必都知道,延平、延庆、延喜三位王爷在除夕当夜抓到了一名纵火之人。经过几天几夜锦衣卫的审理,那人已然招供——受的就是杨妃娘娘的指使!”
“此事本侯与吴大人昨夜便已禀明皇上,只是皇上仁慈,念及多年夫妻之情、君臣之义,不愿从重处置。可诸位大人,试问为人臣子,谁能忍心见皇上被奸人蒙蔽却不出言直谏?”
说着径直跪了下去,脊背挺得笔直,
“皇上若要因此责备臣,臣不会有半句怨言,但是!”
他指向杨恭,“就算拼了这条老命,臣也誓要除掉这等欺君罔上、弑君谋逆的乱臣贼子!”
熙和帝长叹一声,“朕本不愿……罢了,杭卿家用心良苦,朕又如何不知?既已摆到了众卿家面前,你与吴通便将这几日审理的结果说一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