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圣旨传下来,代表着以林家和长平侯府为首的齐王党彻底崩塌。
齐王的母族、妻族全数被诛,吕常在被打入冷宫,齐王妃林氏被贬妻为妾,从高高在上的王妃变成了王府后院一名卑微的侍妾。
苏茂谦感叹连连,“皇家斗争,委实残酷!只是林氏竟没像前蜀王妃那般丢了性命,难道这齐王竟比蜀王重情重义不成?”
苏惟生冷冷道,“重情重义?林氏虎落平阳,即便因身孕侥幸留了一条性命,那后院的日子又岂是好过的?齐王府的莺莺燕燕可不少!下半辈子,她也只剩苟延残喘罢了。”
“当初林杰在太学何等风光!”苏茂谦叹了口气,“如今考上进士才多久,就落了个流放的下场……咱们也要引以为戒才是。”
何轩倒是不以为然,“林家落得如此下场是罪有应得。林杰虽没来得及干什么,可这些年享受的荣华富贵,哪样不是他父祖族人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与其同情他,倒不如同情那些死去的百姓!”
“倘不是林家跟长平侯府如此丧心病狂,刻意制造冲突煽风点火,又提供兵器给灾民壮胆,人家还真不一定会反!”
苏茂谦讪然,“就是觉得……有些看不惯某些人的嘴脸罢了。林家再罪大恶极,林杰在庶吉士馆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眼下那些人却恨不得把他说成个无恶不作的奸险之徒,委实可笑。”
苏惟生正色道,“这话在我们面前说说就算了,在翰林院切不可表现出半点不满,也不可因此与人发生争执。”
何轩附和道,“不错。林家犯了众怒,眼下不过墙倒众人推罢了。再说逢高踩低是人之常情,在官场就得添个更字。万一让有心人察觉你的态度借此生事,恐怕大伯也保不住你——旨意可是皇上下的!”
苏茂谦连连摆手,“我就是这么一说。连素来与他交好的顾征都充耳不闻,我吃饱了撑的才会管这等闲事!况且当初在太学,林杰可没少找我的茬。”
苏惟生笑了笑,“果真如宁爷爷所说,顾家一向如此。”
何轩一愣,“如此什么?”
苏惟生悠然道,“明哲保身,一脉相承。”
淳于家落难之时,顾家袖手旁观也说得过去。
毕竟当时朝中文官以淳于家和宁家马首是瞻,淳于锋死前虽还未入阁,论势力之大却绝不亚于陇西贪墨案事发之前的唐家。
只有淳于家与秦、褚等家族一并倒了,其余人才能有掌权的机会。
如今么,先前林家与顾家好的跟穿一条裤子似的,顾家却依然未置一词,那自私无情的禀性可不就是一脉相承么。
何轩点点头,“幸而顾征找上门提出认亲时我从未松过口。眼下不过看我有几分价值才会出手拉拢,要是真遇上什么事,指不定跑得比兔子还快,这样的亲戚要来何用?何况我中进士之前,顾家可从未找过我。”
“你心里有数就好,”苏惟生道,“此次顾家虽未受牵连,在皇上眼里的印象却不会太好。你与顾家从未有过交集,伯母也没有认亲的意思,不必勉强自己。”
“我娘早对娘家死心了,就是有些放不下外祖母,”何轩叹道,“只是有顾家横在中间,娘想尽尽孝心都是顾虑重重,也不知她何时才能圆了这个心愿。”
当初若不是顾二太太拼死护着,他爹在不在都两说呢!回京之后又接连送了好几年的东西,这份恩情爹娘记着,他自然也不敢忘。
“不过……恐怕在外祖母眼里,我娘再重要,也比不上她的丈夫跟儿子。”
苏惟生拍了拍他的肩膀,
“眼下顾二爷与顾灿都不在京中,顾伯母想见顾二太太其实并不难。等她进了京,随便打发个人去顾家说一声,约在外头的寺庙茶楼什么的再容易不过。只是你方才也说了,在顾二太太眼里,最重要的还是顾二爷和顾灿。想必顾伯母正是明白这个道理,才不肯随你进京。”
何轩怔忡片刻,“你的意思是,娘都是为了我?是了……她担心我因她之故被顾家利用。”
“别琢磨了,”苏惟生安慰道,“等以后……总有机会的。”
“是啊。”何轩并不是习惯伤春悲秋的人,只是有些为顾氏可惜罢了,“眼下朝中斗争日趋白热化,宁阁老可能暂时顾不上你,但往后……咱们都要小心才是。”
潘士连是常阁老的女婿,弄了小的得罪了更凶残的老的,苏惟生想想都头疼。
不过何轩说的没错。
首辅、次辅之位空悬,礼部尚书窦齐光也被羁押候审,再加上林、吕两家空出来的许多要紧的职位,文武百官说是一锅乱斗也不为过。
苏惟生干净利落地弄倒金郎中也算立了威,连钱学士、郝侍讲等上官最近与他说话时都添了几分小心,赵怀瑾看他的目光也充满探究。
所以派了小柱与樊春等人留意常家的动向之后,他自己倒是有闲心坐下来看戏。
京中一会儿传出这家的族人侵占良田,一会儿是那家的公子强抢民女、再来个这家的管事收受了谁家的贿赂、谁家女儿背弃婚约跟人私奔,然后又是谁谁谁纵子行凶……
苏惟生再次被宣召进宫时,发现熙和帝脸上的皱纹都多了不少。
这次熙和帝并未问新政的事,只逮着他发了好一顿牢骚,最后说,“还是你伯父治家有方,让朕省心!”
苏惟生心下一动,难不成……
“皇上谬赞了,幼时族长爷爷就没少教导我们,说只管踏实做好份内之事,不可得陇望蜀。大伯幼承庭训,自然比微臣更懂这个道理。连微臣入官场之前,大伯父嘱咐得最多的,也是‘忠君’二字。”
见熙和帝若有所思,他又腼腆地道,“看微臣这张嘴,一说起家里的事就没个完,皇上见笑了!”
熙和帝乐了,“当朕看不出来你在为苏正良说好话?”
苏惟生嘿嘿笑道,“皇上慧眼如炬,微臣这点小心思如何能瞒过皇上?”
熙和帝的心情似乎好了些,“苏爱卿的确忠心耿耿,踏实肯干。朕听闻你们苏家在老家的田地都只收两成租子?”
听说?
苏惟生心头微凛,“是的,陛下。我们都是从苦日子过来的,如何忍心看百姓衣食无着?只是苏家人微力薄,也只能在这些小事上尽自己的一份力罢了。”
“达则兼济天下,做得不错!”
经过近一个月的争吵,直到七月底,熙和帝正式下了旨,朝中才渐渐稳定下来。
首辅之位仍旧空置,范阁老一跃成为次辅,原户部尚书裴允致入阁,原左都御史宁恪任户部尚书,原刑部右侍郎万荣轩转任户部右侍郎。
原礼部尚书窦齐光因截留贡品、与林赋之同流合污被流放南孚荒岛。
原翰林院掌院学士张博闻任礼部尚书,原礼部右侍郎谢维止任翰林院掌院学士……
最重要的是,原国子监祭酒苏正良迁礼部右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