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宸殿上,熙和帝听着大臣们上奏的琐事,心里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眼下他最关心的只有三件事:第一,西北战事;第二;开放路引的事;第三;林家跟长平侯府的案子。
头一件短期内不可能有结果,第三件还在审理中,林次辅毕竟曾是内阁次辅,长平侯又是开国五侯之一,事关重大。
陈显宗认为应该多核查几遍,确认无误再来禀报,估摸着也要再等几日。
剩下的,就是开放路引之事了。
熙和帝被想象中的画面勾得热血沸腾,前日跟宁老太爷聊完仍觉意犹未尽,无奈天色太晚,只能放人离开。
两人商量好这两天下朝之后就找机会把几名心腹留下来商讨一番,看看苏惟生的建议是否可行。
昨日公务太多,事情就拖到了今天。
但这些大臣为些小事喋喋不休了一个早上,实在叫人烦躁得紧。
好不容易熬到下朝,熙和帝急忙留下户部尚书等心腹,将苏惟生所提的建议讲出来让他们讨论。
裴允致急道,“皇上,万万不可!如今社会安定,皆因百姓都老老实实地在自家的土地上干活,若是放开路引,整个大魏不是就乱套了吗!”
“是啊!”罗涉江附和道,“若是放开路引,还如何控制百姓?任由他们东奔西走,岂不是四面八方都是流民?到时候要是出了乱子可如何是好?路引不能放开啊皇上!”
熙和帝刚起个话头,众人想都没想,直接反对起来。
这些问题,前日熙和帝就跟宁老太爷讨论过,只是没拿出好的解决方案而已。他心心念念了足足两天,哪曾想一提出来就遭到所有人的反对!
熙和帝气不打一处来,拍着桌子道,“安静!”
七嘴八舌的老臣们下意识闭上了嘴巴。
熙和帝罕见地沉下脸,“朕把这事拿出来,不是问你们是否同意,而是让你们好好想想,有什么法子既能放开路引、又能避免造成方才你们担心的局面。”
几人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才定了定神,讨论起建议的可行性。
然而听着他们的讨论,熙和帝的脸色却越来越黑。
他虽为一国之君,但要推行什么政策却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就算的,必须拿到朝堂上让文武百官商议,并获得大部分人的支持。
这二十年来,无论他提出什么设想,都会被内阁联合各自的门生故旧给驳回来。
好不容易如今有了机会,首辅之位空悬,次辅身在诏狱,朝中被他换上了多少寒门官员。
趁此机会把放开路引会遇到的问题提出来并一一解决,拿出相应的措施说服朝臣正式推行,充盈国库指日可待。
等世家的目光一转移,自己的威望和手中的权利更重,再缓缓着手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
他都计划好了!
可这些人说的都是啥玩意儿?还不如已经致仕多年的太傅呢!
熙和帝实在听不下去,深深吸了口气,“行了,都回去好好想想,两日之内每人交一份折子上来。”
他挥挥手,示意几人退下。
几位老臣只得起身告辞。
熙和帝又让人去请宁老太爷,等人来了之后,他愁容满面地将几位尚书的态度说了,而后揉着眉心道,
“此建议既是由苏惟生所提,还是宣他来具体说一说吧。”
宁老太爷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他本来觉得,苏惟生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能想出法子就不错了,具体如何施行,自有经验老道的大臣们来做。
可听说罗涉江等人的话之后,却觉得他们跟自己这个老头子遇上了同样的问题——思维太僵化,整个脑子仿佛被什么给框住了,完全没法跳出来。
越讨论就发现问题越多,放开路引似乎成了完全不可行的事。
但要就此放弃,他跟熙和帝都有些舍不得。土地兼并问题若放任不管,过个一二十年必将酿成大祸。
那会儿他倒是双眼一闭万事不用操心了,可子孙呢?百姓呢?国家呢?
让他眼睁睁看着太祖和父亲浴血奋战创下的基业不过百年就毁于一旦吗?
若真到了那个地步,他就是在九泉之下也无法安宁!
至于苏惟生的安全问题,方才熙和帝已经放出风去,说这是他在致仕后这几年冥思苦想得出来的法子,世家即便想找麻烦,也找不到苏惟生头上去。
此时宣他过来问一问,并无大碍。
就是有大碍也没办法了,他还有几年好活?实在等不及了!
于是何学士等人刚下朝没多久,就看见熙和帝身边的另一位太监进了翰林院。
众人急忙迎出去,何学士问,“蔡公公,可是皇上有什么旨意?”
蔡公公尖着嗓子道,“皇上有旨,宣翰林院修撰苏惟生觐见!”
众人诧异地对视一眼,郝侍讲笑着对何学士道,“下官这就去叫苏大人。”言毕就朝后院去了。
何学士还没来得及开口,钱学士就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佩递给蔡公公,“公公可知,皇上宣苏大人是为了何事?”
通常来说,太监们还是乐意跟翰林院的人打好关系的,因为这些人以后会爬到什么位置上,谁也说不准,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可今日蔡公公却看也没看那玉佩一眼,轻笑一声摆手道,“皇上宣苏大人有什么事,又岂是我们这些太监能知晓的?钱大人可莫要为难咱家这无根之人!”
钱学士暗骂了一句“死太监”,面上却不敢说什么,只得讪讪地把玉佩收回来,心里打定主意,等苏惟生回来一定要好好套一套话。
姓苏的小子再能耐,也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罢了,能惊才绝艳到什么地步?十六岁的少年郎是个什么情况,想想自家那蠢儿子就知道了。
自己为官多年,套一个黄口小儿的话还不是手到擒来!
后院的赵怀瑾听说熙和帝又宣了苏惟生,不禁艳羡不已——皇上是把自己的折子忘了吧?
不过家教使然,他表现得倒是十分平淡。
郝侍讲却有些耐不住,他主动来叫苏惟生,打的就是先打探口风的主意,因此一个劲儿地问苏惟生知不知道熙和帝为什么又要召见他。
苏惟生腼腆地道,“下官之前递过一个关于农事的折子给皇上,想来就是问这个。”
郝侍讲心下一松,笑容满面地恭维道,“定然是苏大人的高见得了皇上嘉许,这才屡次召见,恭喜恭喜!”
赵怀瑾掩住目中羡慕,“苏大人赶紧去吧,别让皇上久等了。”
苏惟生拱了拱手,直奔前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