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惟生心下一松,笑嘻嘻道,“学生谨遵老师吩咐!不过皇上,臣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臣还学过拳脚呢!”
熙和帝想起张学士等人说起他跟姓何的翰林与齐王府的护卫缠斗,好奇心油然而生,“你怎会想到学拳脚?”
苏惟生嘿嘿一笑,“那会儿家父不良于行,家里家外都要微臣一个人撑着,可不得学点傍身的本事么,否则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不过今日那等场面还真没见过,微臣现在还有些后怕呢!回去就听陛下的,喝一碗安神汤!”
熙和帝想到他的经历,目中微露怜悯,确实不容易,还是个孩子呢!
“去吧。别误了明日当值。”
“是。”苏惟生觎着熙和帝的脸色,“皇上也请注意身子,您的康健才是咱们臣子的福气呢!微臣告退。”
熙和帝愣了一下,眼见苏惟生已退到御书房门口,又张口唤道,“等等!”
苏惟生回过头,一脸茫然,“陛下?”
熙和帝琢磨了一会儿,“明日晌午等朕的旨意!”
苏惟生大喜,“多谢皇上!”
熙和帝挥了挥手,等他的背影消失不见,才问起旁边的冯公公,“你说他到底知不知道?”
冯公公想了想,“这个……奴才不清楚。但无论他是否知情,都不会不感念陛下的恩德。奴才瞧着,状元郎似乎很敬重皇上呢!”
这位状元郎若不是当真不知情,就一定是个心机深沉的人,倘做戏能做到他跟皇上都看不出来,那无论是谁,栽得都不冤了!
“是啊,”熙和帝叹道,“苏家好家风啊!可是朕,却教出了个目无君上的逆子,让朕情何以堪!你去,把小八叫来!”
“是。”
“心机深沉”的苏惟生回去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到达翰林院才知道事情的后续。
其实该处置的都处置了,皇帝对齐王再心寒,眼下也不可能真杀了他,只是扔回府里不闻不问罢了。
所以齐王解除禁足不到一个月,就又被关了回去。
这次与上次不一样,上次熙和帝用的理由是“私德有亏、素行不检”,这次却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谋杀朝廷命官、藐视圣意、重伤嫡亲妹夫、未来的驸马都尉,还有……弑君。
后面这一条皇帝是下令封口了,但当时看到的人可不少,文官侍卫,太监宫人,再加上苏惟生那句“兔死狐悲”……
齐王的名声已彻底臭了!
林家跟长平侯府估计正想法子为齐王擦屁股呢!
但“弑君”已是不争的事实,皇帝不立即弄死他,都已是看在父子一场的情分上。
吕常在彻底失宠,估摸着皇帝对那两家的观感也不会太好。而且,自己腿上的泥还没洗干净呢!
夏礼青那边月初就把证人和相关证据送到了蜀王的手里,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不知那位离首辅之位只有一步之遥的林次辅和高高在上的长平侯府,准备如何逃出生天?
皇帝准备在这时候召见自己也好,否则那两家的事一爆出来,有的是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自己?
他在翰林院处理了一会儿公务,下朝时间过了没多久,何学士就带着一名太监走了进来,“苏大人,皇上有请。”
张学士昨日受了伤,在家休养,近段时间翰林院的事都交给了何学士。
何学士心里五味杂陈,初次见苏惟生时他不过是个小小的秀才,牙都没长齐那种。
如今才几年功夫,成了状元不说,还如此受皇上青睐,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也得抢来结个亲啊!
苏惟生施了一礼,跟随太监去了太宸殿。
“平身!”熙和帝此时并不在大殿的宝座上,而是坐在偏殿的书桌后面,桌上摆的正是苏惟生写的那道折子。
大殿里除了熙和帝、苏惟生和一些太监宫女并无他人。
熙和帝指着下首的椅子道,“坐下说。”
苏惟生明白今日的谈话可能会比较久,便也没推辞,谢了恩就坐了下来。
熙和帝并没动眼前的折子,反而叹道,
“朕看了你写的东西,你父亲既然一一试过,朕自然有法子查到真假,量你也不会拿这等事来哄朕。只是,如今田地出现大量兼并,百姓手里的田地实在有限,你提出这么多增产增收的建议,又有何意义?”
他抬头望向苏惟生,“这上头写的双季稻和占城稻且不提,就是工部认为最没有风险、可以一试的再生稻,朕不过在议事时稍微提了一句,林次辅就带头反对,还是朕暂时按下不提,世家才肯罢休。别的,他们就更不会接受了……你可有什么法子?”
苏惟生有些吃惊,这个苏正良从来没没提过,不过皇帝与内阁商量大事,苏正良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想想也不奇怪。
“皇上,他们反对的理由是什么?”
熙和帝瞬间黑了脸。
当时林次辅说,“《汉书》有云:籴甚贵,伤民;甚贱,伤农。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认为稻米产量过多并非好事。若贸然推广再生稻,导致粮食产量增加,引起民众效仿,岂不是扰乱国事?”
他认为应该把提出这等建议的苏惟生以企图妖言惑众的罪名抓起来另行处置。
苏惟生哑然失笑,一则为以林次辅为首的世家的歪理,二是为熙和帝的软弱——他还从没听说过粮食增产不是好事,而是坏事呢!可见书读得多就是好,随随便便就能掰扯出一通道理来。
但世家如此,不过是为自己的利益罢了。
他肃然道,“这个问题微臣也考虑过。以陇西旱灾为例,灾年一到,粮食欠收,食不果腹,百姓为了生存,只能变卖土地和房产沦为佃户。地主豪强则趁机巧取豪夺兼并土地。其实无论哪个朝代,只要存在的时间一长,都会出现这种问题。”
大魏建国近百年,其实纵观历朝历代,算不上皇朝末期。
可一来熙和帝优柔寡断,二来他靠着世家得了皇位,根本无法辖制世家,才导致兼并问题如此严重,陇西贪墨案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么?
陇西受灾的百姓流离失所,丢下的土地房产都去了哪里?贪官手里的银两都拿去干嘛了?除了奢靡享受,不还是置产么。
苏惟生的回答完全出乎熙和帝的意料,他没想到一个埋头苦读的书生会注意到这些问题,尤其是这人的年纪还这么小。
熙和帝立马来了兴致,“你既想过这个问题,可有解决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