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苏惟生正式上任,穿着青色绣鹭鸶的官服去了翰林院就职。
他品级较低,还有上朝的资格,却要上衙点卯。顾名思义,所谓“点卯”,就是在卯时(早上5点——7点)点名。
幸好如今家里宅子就在城东,离翰林院只有两刻钟的车程。他每日过了寅正起床,练半个时辰的拳,然后用完早饭再到翰林院完全不成问题。
卯正还不到,苏惟生的马车就远远地停在了东安大街。
因为要早朝,翰林院门口停满了马车、轿子,还有毛驴。他的马车驶不进去,只能再步行一段路。
至于毛驴么,也没什么可笑的,有的官员家境寒微,买不起马,骑驴上值是常有的事。
走了一刻钟左右,就看到一个院子,院门上是御笔题的五个大字:翰林学士院。
苏惟生欣然走到门口,拿出腰牌验明正身,进了翰林院。
这地方与皇宫只隔着一条夹道,也就是说,皇帝那边若有什么旨意,太监过来传话也要不了多久,十分方便。
入目的院子相当宽敞,青砖铺地,甬道的两边还用篱笆围了几个小小的花圃,里头种了两棵槐树和一些常见的花卉。
绕过院子的回廊,苏惟生远远便看见了正院大门上方挂着的匾额,同样是御笔所写——“承旨阁”。
不出意料,大门是紧闭的。
苏惟生心说,跟前朝也没什么不同嘛!
承旨阁是翰林院正院,顾名思义,就是承旨大人的办公场所。但凡皇帝有旨意下达,都是由太监直接交待到承旨阁,再由承旨大人将旨意分派给各位下属。
现在的承旨大人么,自然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张大人了。
这两天苏惟琛早向他们普及过,如今的翰林院除了张学士,有定员的也就是31人,包括从四品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各两人,正五品侍读、侍讲各两人,从六品修撰一人,编修两人,八品及以下的五经博士、典籍、侍书、侍诏等。而从七品检讨以及庶吉士是没有定员的。
也就是说,苏惟生的几位上峰都在五品之上,都是要上朝的。
而检讨、庶吉士和八品以下的官员都在更后面的院子做事和读书,怪不得承旨阁外除了他自己,连个鬼影都没有。
他按照苏惟琛指点过的方向又往前走了一会儿,果然看到一条通道,直通后院。
后院的格局跟前院差不多,不过三间屋子的房门都大开着,里头各摆放着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另有一些文房四宝。这就是苏惟生以后的当值地点了。
五品以下的翰林中以苏惟生的品级最高,他也不客气,直接走进中间那间屋子,挑了张椅子坐下。
还没等他喘口气,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也不知是赵怀瑾还是岳西池来了,他懒得起身,只静静坐着等候。
“应该就是这里了吧?怎地连个人影都没有?”这是岳西池的声音。
“侍读以上的大人们都上朝去了。要是在外头的六部做事,大家还可以带小厮或长随。但翰林院需要清净,又离皇宫最近,闲杂人等不许入内,所以除了我们三个新来的,的确不会有人前来接应。”赵怀瑾温声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苏状元怎的还没到?卯时都快过了。”
然而话音未落,就见苏惟生老神在在地坐在中间的屋子里,黑黝黝的眼睛满含笑意地看着自己。
赵怀瑾不由有些发窘,立即拱手道,“苏大人来得真早,看来是下官来迟了。”
“我也是刚到,”苏惟生起身回礼,向他身后的岳西池点头示意过,才招呼道,“估摸着还有的等,赵大人不妨先进来坐一会儿。等掌院大人回来分派了屋子,咱们才知道谁坐哪间。”
岳西池和赵怀瑾便跟着进了屋,各自在下首坐了。
有个赵怀瑾在,苏惟生也不好跟岳西池说太私密的事,索性问他,“干等着也是无聊,看会儿书算了,你也带了吧?”
岳西池道,“带了。”
然后两人便各自从随身携带的书袋里掏出一本书,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这是苏惟生跟何轩他们从小就养成的习惯——稍有空闲就看书,而不是发呆闲聊或四处瞎逛。岳西池加入他们以后自然也是一样。
苏惟生早就知道,今日来了翰林院定是要等上一两个时辰的,当然得带两本书打发时间。
赵怀瑾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有些傻眼。
昨日祖父跟祖母分别跟他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前者教他如何放下成见,好好跟作为上峰的苏惟生相处。
后者则说如何在其他上峰面前表现自己、让他们多给自己分派些任务,让自己写的东西被皇帝青眼,一步步升迁。
再想到久病的父亲和沉默寡言的母亲,他心里乱成一团。
所以今天头一天上衙,他就打算跟苏惟生和岳西池好好聊一聊,除了一些私人小物件,啥也没带。
苏惟生见他有些窘迫,心下好笑,但毕竟是新出炉的同僚,他便好心地掏出一本书递过去,“赵大人要看吗?”
赵怀瑾也不假客套,“那就多谢苏大人了。”
于是张学士等人下朝之后回到翰林院,就发现里头静悄悄的,似乎是没人。
大家找到后面,才发现三个新翰林正坐在一间屋子里,各自捧着一本书看得入了神。
与苏惟生有亲戚关系的何学士轻咳了一声。
苏惟生最先反应过来,看到张学士带着八九个穿着官服的男子站在门口,何学士也在其中。
他连忙放下书,站起来拱手行礼,“下官见过诸位大人。”
三年前在苏茂谦的定亲宴上见过的陆翰林和傅翰林等人倒是没见着。
苏惟琛提过,陆翰林外放去了庐皖,傅翰林调任去了工部,其他人应该也是调任或者外放了。
岳西池跟赵怀瑾也回过神来,放下书迎出去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