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通连夜审问,将大刑用了个遍,浑身上下已看不出一块好肉的犯人终于开了口,“是……是一个妇人……”
吴通与卫国公对视一眼,“妇人?”
犯人断断续续道,“我们跟……跟……跟踪那妇人一路……发现她去了……韩……韩府。”
杜大人和刑部侍郎万大人眉峰一跳,“说清楚!”
据那犯人所说,他们几人原本是江湖上一个名为“月色”的杀手组织,只要你出得起银子,王子皇孙都敢刺杀的那种。
就在半个月前,首领接到一桩生意——杀一个被关在诏狱里的犯人、毁掉卷宗。
联系他们的是一名妇人。
在从冀北赶到京城那一天傍晚,那名妇人又将诏狱布防图送到了他们的手上。
这几人思来想去,觉得锦衣卫高手众多,且防守重重,硬闯怕是难以成事,这才先放了一把火,烧掉卷宗的同时趁乱杀人。
“很好!”吴通不怒反笑,“那妇人长什么样?”
“四十岁左右,白白胖胖,个子不高,鼻子左边有一颗黑痣,右边嘴角也有一颗。我听见韩府的下人叫她李妈妈。”
吴通立刻让人悄悄潜进韩家,打听到李妈妈原是韩家一名管事的妻子,自己也在韩夫人的院子里做事。
近几日夫妻两个都没回府,两个儿子也不知所踪,韩家正在找呢。
吴通当即意识到不好。
搜寻了三天之后,在韩夫人陪嫁田庄内的池塘边发现了李妈妈夫妻的尸体。埋得十分草率,李妈妈丈夫的鞋都露了出来。
另还有一个包裹,里头是些细软银票以及……韩同信亲笔写的书信,令他夫妻二人联系杀手组织进诏狱杀沈云斐灭口、外加毁掉证据。
并指点说,“有个姓石的锦衣卫欠了韩夫人一大笔债,可借此找他里应外合。”
这下证据确凿,韩同信再也无从抵赖,并且由“姓石的锦衣卫欠债”这句话,吴通又查出了韩夫人放印子钱的事。
所以陇西韩巡抚那边还未定罪,韩同信夫妻已背上了“纵火杀人、烧毁证据”和“放印子钱”的罪名。
单单后面一条,便足以让韩同信丢官去职、刺字流放。
且韩夫人所放的印子钱数额极大,以他二人的产业根本不可能拿出这么一大笔银子,再联想到陇西贪墨案……
熙和帝震怒,收到回禀便当即下令罢免韩同信一切职务,关押于大理寺天牢。
韩夫人也被杖责四十大板后押回府中,等陇西贪墨案有了定论之后再一并处置。
韩同信不是没喊过冤,但此时此刻,他说的话已无人听了。连姻亲也生怕被牵连,不敢为韩家说话。
韩同信在外任为官的两个儿子虽还未获罪,却也是战战兢兢,丝毫不敢行差踏错。
但他们知道,韩家已经完了。
“王爷!王爷!”才上任不久的蜀王妃抱紧蜀王的腿,“王爷,求您救救他们,救救妾身的娘家!”
“救?”蜀王本就焦头烂额,如今见她哭哭啼啼,眼眶通红、鬓发乱成一团,面上憔悴不堪,再不复往日矜贵得体的模样,心下更是一阵烦闷,
“本王还没问你呢,岳父岳母为何如此不小心,让外人得知了放印子钱一事?偌大的尚书府,竟连女眷都养不起吗?”
蜀王妃瞪大双眼,“王爷,您说这话可要讲良心!放印子钱用的虽是母亲的名义,但这么多年的盈利都给了谁啊?二叔父铤而走险贪墨赈灾粮饷,得到的好处又是给了谁?眼下事情败露,我母亲受尽屈辱却也未说出半个字牵连王爷,您却要在这时候翻脸不认人吗?”
父亲若是就此获罪,她一介罪臣之女如何能再当这王妃之位?最后怕是会同姑母韩氏一样,落个“病逝”的下场。
就算侥幸能活,也必然不是青灯古佛、便是贬妻为妾。她的儿子,将来在府中还有活路吗?
倘真的失去靠山,她还不如死了,好歹能为儿子保全一个嫡出的身份!
蜀王狰狞的面孔在烛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阴森可怖,“你的意思,倘若本王不肯出力,韩夫人就要供出本王来?你的意思是,本王如今的地位,靠的全是韩家?”
蜀王妃立即发现说错了话,“妾身不敢,是妾身不会说话!只是妾身实在不忍心哪!父亲身陷囹圄、母亲如此大的年纪还要遭杖刑,妾身却连回家看看都不能……妾身实在是……实在是……”
毕竟是结发妻子,韩家这些年确实也为他做过不少事,韩家一倒,他亦如同断了一臂,如何能不痛心呢!
蜀王叹了口气,扶起蜀王妃,“本王如何不想救岳父岳母?又何曾没有向父皇求情?杭泉跟钟先生他们已经在查了,但幕后之人处心积虑,如何肯让韩家轻易脱身?况且父皇的态度你也不是不知,连日来本王屡遭训斥,恐怕已惹了父皇厌弃。若继续求情,怕是连你也保不住啊!”
“父皇可是有意……有意……”蜀王妃全身一僵,剩下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王爷能否求一求太后?”
“会的,本王会求皇祖母向父皇求情,对岳父一家从轻发落。你放心,你是本王的结发妻子,”蜀王似是下定了决心,握着妻子的肩膀柔声道,
“我绝不会置你于不顾。将来……我会补偿你的,日后我的一切都会留给骐哥儿。”言毕恨声道,“也一定会替岳父岳母报这个仇!”
骐哥儿是蜀王的长子,也是他如今唯一的儿子。
言下之意,届时蜀王妃若自请为妾,还会给她留几分体面,也绝不会亏待了独子。
毕竟韩家一倒,她再厚着脸皮继续当这个王妃,只会连累他们父子。
这是主意已定,绝不会再更改了!
蜀王妃如坠冰窖,只觉得整颗心都被撕裂,眨眼间就变得千疮百孔, 她颓然瘫倒在地,“完了,完了……”
在这夫妻二人夜话的同时,有一身着蟒袍的青年将看完的信放在烛火上,愉悦地道,“韩家,已经完了……”
但大家都知道,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等平了民乱、陇西贪墨案有了结果,才是真正尘埃落定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