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几天,众人到各处拜年,苏惟生、曹承沛、苏茂谦几个收了一大堆红包。热热闹闹的同时,却不知朝中已然暗流涌动。
正月初六,宁老太爷正在指点五人会试文章,满伯就满头大汗地敲开了书房门,“老太爷,出事了!”
满伯跟随宁老太爷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何至于如此失态?
几名少年面面相觑。
“张望什么?继续写!”宁老太爷吩咐了两句就往外走去,“怎么回事?”
“大老爷过来了,在小书房等着见您,”满伯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小心翼翼扶住了宁老太爷,“陇西郡金城府爆发了民乱!”
“父亲!”宁老太爷的长子宁恪已位居正二品左都御史,也是五十多的人了,下朝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往庄子上赶了过来,等在书房却是一刻也坐不住。
这会儿见到宁老太爷就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父亲,您可要想法子救救二弟!”
宁老太爷的嫡次子宁慎如今正在陇西任从四品左参议,居参政之下,分管粮储之事。
前年西北大旱,朝廷下旨拨了赈灾款一百万两白银,又令各府开仓放粮,去年一整年都没出意外,不想今年年还没过完,就爆发了民乱。
倘一旦查出与前年的旱灾有关,整个陇西郡的官员都要被问罪!
“慌什么!”宁老太爷斥道,“还不快快细说!”
“儿子也是今日上早朝才听说的!昨天傍晚,陇西按察使沈斯然之幼子突然出现在太宸殿外,向圣上呈递了沈斯然的血书,状告陇西巡抚韩同俭两条大罪:第一,贪墨赈灾粮饷,致使民怨沸腾,引发民乱!第二,杀人灭口,害死沈斯然全家连下人在内的五十七口人!”
“皇上连夜召集五位阁老与各部重臣议事,已下旨令平阳伯平乱,又任命右都御史陈显宗等人为钦差,即刻启程去陇西调查贪墨案。陈显宗现下已然出发了!二品以上官员,只有儿子和韩同信未曾得到宣诏!皇上定然对二弟也起了疑心……”
“贪墨赈灾粮饷,引发民乱,杀害忠良……”宁老太爷乍闻此等惊天大事,险些气昏过去,“混账!贪官污吏竟如此藐视王法、一手遮天,简直猪狗不如,猪狗不如啊!”
“父亲,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儿子怎么办?二弟怎么办?您可得想想法子,要不……您进宫求求皇上吧,求他看在您的份上,网开一面,饶恕二弟!”
“你还有脸为他求情!”宁老太爷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颤动,混浊的双眼里瞬间透出凌厉的火光,
“沈斯然之子必定是在被灭门之后才一路逃亡至京城,可见民乱至少在两个月前就爆发了,这期间西北的官员在做什么?是都瞎了眼,还是故意视而不见?百姓若不是活不下去,谁会吃了熊心豹子胆与朝廷作对?你弟弟身为朝廷命官,掌管一郡粮仓,竟坐视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可堪为官,可堪为臣,可堪为人!”
宁老太爷发泄完才指着宁恪道,“我问你,此前阿慎就真没向你透露过只言片语?”
宁恪小声道,“真的没有,否则儿子早就上报朝廷了!二弟不过小小参议,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也无能为力啊!何况七妹夫就在西北掌军,他们平阳伯府不也没成功将消息送出来吗!”
“一派胡言!自太祖建国便下了明旨,戍边将领不得干涉一地内政!况且西北大旱,饿死之人不计其数,朝廷顾军又要顾民,各处军饷比前几年少了近一半。东北有契丹趁火打劫,西北赤炎部落虽已被灭,在这几十年里,又出了个不得了的金西族,却在吞并其他蛮夷之后建金西国,盘踞于关外,对我大魏虎视眈眈!就在去年下半年,西屿关已爆发了好几场战事!若真让金西国大军闯进关内,等待西北百姓的是什么你明白吗!”
“平阳伯府全力抵御外敌尚且分身乏术,如何有心思关注陇西官场?再说,自古灾民活不下去,都会往更繁华富庶的地方去,只有绝少数的会逃往关外。连你那身在金城府锦衣玉食的好弟弟都未曾察觉,却指责在几百里之外吃着沙子与蛮夷作战的西屿关守将,你说这话就不觉得可笑吗!”
“你还有脸怪平阳伯!不知所谓!”
宁恪张了张嘴,想解释吧,又实在想不出理由,他一向嫌弃平阳伯府泥腿子出身,一家子莽夫,同岳家虽为姻亲,走得却并不近,因此与亲妹妹宁氏都生了嫌隙。
先帝去后,当今对周边蛮夷怀柔避战,导致北方边关愈发艰难,他又如何不知呢?
方才不过是想为亲弟开脱,这才拿了平阳伯府当借口而已。
宁恪兄弟几个是想巴着四皇子,像如今的高家和江家一样得个爵位,但他毕竟是大魏臣子,此时要他指责守关将士,他也实在说不出口。
宁恪面色灰败,“儿子知错!”
宁老太爷见状面色渐渐缓和,“朝廷既派了钦差,就一定会将贪墨案查清楚,届时你二弟如何,自有律法处置。若他真与那起子混账同流合污,便是他罪有应得!眼下重要的是民乱,若是处置不好,陇西郡所有官员,全都难逃一死!”
其实他心里已经明白,这么大的事,若不是陇西郡所有官员沆瀣一气,欺上瞒下,又怎会半点风声都不露?他的儿子怕是……也受了好处!
思及此处,宁老太爷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凄凉萧索之意油然而生——教子无方,他有何颜面求情,有何颜面面对那些死去的百姓!
宁恪艰难地开口,“二弟若获罪,会不会牵连……家里?”
“此事……”宁老太爷沉默良久,“不像是冲你二弟来的。”
“是了,沈云斐这个御状,告的是韩同信之弟韩同俭,就不知针对的是韩家,还是蜀王……”宁恪喃喃道。
“我再问你,沈斯然一家既已被灭口,其幼子又是如何躲过幕后之人的追杀,独自一人从陇西逃到了京城?”
“定然有人相助啊!”宁恪蹙眉苦思,“父亲,陇西巡抚韩同信是蜀王的人,参政郭中乔是陛下的人,右参议寒门出身,不涉派系,左按察副使常存孝又是赵王的人,右按察副使是内阁首辅唐大人的孙子唐廉,也是陛下的人……会不会是郭中乔和唐廉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