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道,“我看琛哥儿倒还好,侄媳妇那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扭过来的。你是公爹不是婆婆,在这上头多有不便,要是弟妹来了兴许能压制一二。对了,弟妹呢?”
苏正文道,“她进了八月身子就有些不爽快,我没让她来。”
苏正德想了想,“二哥住在这里,琛哥儿孝顺,必定每日都要过来的,何愁没有说话的机会。”
周氏也附和道,
“我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大嫂跟老爷说得对。二哥你在京城也待不了几天,到时候欢欢喜喜地参加茂谦的定亲宴就成,何必住过去讨人嫌!”
周氏在平宁县时与方氏走得最近,因她与莫氏年纪差不多,方氏私底下没少拿她与莫氏比较,平日里说起莫氏时也多多少少带了点怨气。
周氏自然是站在方氏那头的。
况且早年在清水村,莫氏每每跟苏惟琛回乡时都是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模样,先前见礼又不情不愿的样子,周氏又不是看不出来,早就心生不快了。
这会儿见官夫人何氏起了头,便暗戳戳想着怎么也得跟着踩两脚——看不起她丈夫,什么玩意儿!
这话说得直白,苏正文当即便是一愣,想到儿媳与几个孙辈眼底那一丝排斥与鄙夷,也不禁自嘲一笑,
“枉我读书多年,竟不如弟妹一个内宅女子看得清楚。”
莫氏想必是认为,自己这个做公爹的不过一小小的秀才,生怕他在定亲宴上丢了她这翰林太太的脸吧?毕竟女方可是出自定国公府!
周氏见苏正文神色间难掩落寞,不禁有些紧张地看向苏正德——我没说错话吧?
苏正德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主位上的何氏心下好笑,这位弟妹心思也太简单了些,也不知如何能养出那样三个出息的儿女——
“弟妹别紧张,让他自己好好想想。”
苏正文活了这么多年,到底是经过事的,不多时就缓过神来,“所以大哥大嫂才会把惟珺他们留在洛阳?”
何氏微微一笑,“我跟你大哥年纪大了,无法看顾小辈一辈子,以后的路走成什么样,还得看他们自己。”
苏正良的长子苏惟珏在晋中做通判,两个儿子都在那边念书。大儿子苏茂识今年十七,与苏惟生等人同一年中的秀才,如今也在准备乡试,小儿子苏茂谨今年下场,已过了府试,院试得等到明年再考。
次子苏惟璟在洛阳做主簿,独子苏茂询还未下过场。
三子苏惟珺跟他二哥在同一个衙门,因只有秀才功名,做的是文书,独子苏茂诚也还在念书。
苏正德诧异,“阿璟与阿珺才三十出头,就不往上考了?”他可听儿子说过,有些书生六十多了还在考童生考举人呢!
何氏摇头,“也不知是不是当年出生时太过孱弱,这兄弟俩在念书上总是缺了点灵性。就这点功名,还是你大哥跟阿珏费尽心思,又是押题又是日日补习给砸出来的。他们自己也不想再苦读,干脆随他们去。左右如今有了生计,也不必回乡种地。”
苏惟璟与苏惟珺是双胞胎,出生时加起来才七斤多一点,精心养到十五岁,体质才好歹赶上了同龄人。脑子笨点什么的,大家都不是很意外。
而且就是苏家人眼中的“笨一点”,也强过大多数常人了,可见苏家人这念书的筋委实不容小觑。
说了会儿话,收到府里报信的苏惟琛便赶了回来,连浅绿色的官服都没来得及换,见到鬓边已见霜色的苏正文激动之色溢于言表,当场撩起衣摆行了大礼,
“爹!”
八年未见,苏正文又如何能不欢喜,但想到长孙先前受的委屈,又不想轻易放过。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直接出口教训,只好忍住心中激荡,咳嗽一声,淡淡道,
“起来吧,你已是官身,不必向为父一个秀才行此大礼。”到底还是刺了儿子一句。
苏惟琛一头雾水,“爹,您这是什么话……”
不应该啊!阔别多年,又逢茂谦定亲之喜,他爹应该喜笑颜开才对,怎么却好像不大高兴?
“是不是累了?我先扶您去歇息?”
苏正文瞪儿子一眼,“不必了,先见过你堂叔一家吧!”回头再跟你算账!
苏惟琛一时摸不着头脑,行事便愈发添了几分小心,待苏正德夫妻也极为恭谨。
另一边,苏茂谦几个一出门,苏惟生便打趣道,“还有几日就要定亲了,感觉怎么样?”
苏茂谦的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可别说了,累死我了!”
苏惟生不解,“怎么会累?”
近几个月他参加了三场订亲宴,下小定之事多由媒人或者女性长辈去完成,男方本人只需在家招呼招呼宾客,而定礼自有长辈准备,累从何来?
苏茂谦苦着脸,“前段时间,一下学阿绛就拉着我去家里,说要教我习武,伯父跟阿素那小子也跟着凑热闹!”
阿绛是夏佥事的长子,也是苏茂谦未婚妻的亲弟弟。
说着伸出三根手指,“足足练了三个月!进了九月才消停!”
每日练得腰酸背痛,那叫一个酸爽,而且未来岳父跟小舅子下手也太黑了,大腿上的淤青现在还没褪。要不是跟着惟生叔练过几年拳脚,躲闪还算灵活,还指不定多惨不忍睹呢!
苏惟生哈哈大笑,苏沁姐妹俩也忍俊不禁。
苏澜看了一眼自家弟弟,“当人姐夫可真不容易!”
那个啥,她跟大姐定亲之前,何轩跟岳西池也没少受苏惟生的刁难,不过人家那是文斗,苏茂谦这个么……就委实有点可怜了。
苏惟生冲自家大侄子挤了挤眼睛,“你就没去夏姑娘面前……卖个惨什么的?”
想到未婚妻,苏茂谦顿时耳根子都红了,“卖……卖什么惨?”
此话一出,连苏沁都傻了眼,可真是个呆子!
殊不知连岳公子那素来沉默寡言的,每回跟自家弟弟比试之后都会写信求安慰,更别说心眼灵活的何轩了,这……茂谦好歹跟她弟弟一起长大的,怎么连他半点心眼也没学到?
“你送盆花写个信什么的,夏家应该不至于拦着吧?”
庚贴都换了,小定的日子也定下了,小儿女之间送个东西已不算私相授受,在里头夹张小纸条什么的更是再正常不过,连苏正德夫妻这样守规矩的人都会睁只眼闭只眼,意思意思检查一下就会放行。
夏佥事武将之家,就更不会如此墨守成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