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祖籍易曲县,当然,现在族人都搬到了府城近郊。祖父已退居二线,大伯继任伯位,二伯父已战死沙场,父亲今年年初升任从三品怀远将军。加上堂兄一共有六个兄长、三个堂姐、一个堂妹,皆是嫡出,目前在西北军中任职。”
见苏惟生面露惊讶,岳西池又接着道,
“我不会从武,所以也不会去边关长住,日后只会跟你一样走科举一途。父亲母亲感情甚笃,育有三子,家中无一妾室,大哥二哥均已成亲。母亲说,待我娶亲之后,她就会去边关照顾父亲。这两年母亲为我说过许多亲事,都被我拒了,”
说到这里,岳西池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我……我不想娶京中贵女。”
苏惟生心中一动,“无缘无故对我说这些干什么?”
岳西池难得吞吞吐吐地道,“我……我想向你大姐求亲。”
苏惟生纵使有心理准备,还是瞪大了眼睛——想瞌睡就送枕头,还有这等好事?
可是……
可是岳西池你这沉默寡言的小子又是啥时候盯上我大姐的啊啊啊!
敢情交了好几个朋友,最后都成了引狼入室,个个都看上了自家姐姐!
见苏惟生沉着脸不说话,岳西池心里愈发紧张,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
“我已问过母亲了,她……她同意的,外祖父也没意见。”
苏惟生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那封信,一时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
宁老太爷与宁氏为何会同意?这二人可从未见过苏沁!
从三品武将之子、太傅之嫡亲外孙娶一个白身的女儿、秀才的姐姐,说出去你信吗?
就在掏空脑袋之前,苏惟生猛地想到,八方斋开业几天后,自己去拜访宁老太爷时他说过的一句话:“你爹铺子里的糕点有点儿意思!”
刚开业那几天,苏正德不放心,每日都要去铺子里看着——宁老太爷见过苏正德!
老爷子是京中旧人,七十多岁年纪,忠毅公一家冤死时他已年至不惑,同为开国功臣之后,怎会与淳于家毫无交集?
云嬷嬷说过,苏正德与忠毅公夫人有五分相似,再加上年前京中来人,宁府就在相邻那条扶花巷,又怎会从未听闻?
所以,难道宁老太爷同意的原因不是苏家,而是淳于家?
岳西池见他还不说话,顿时更加着急,索性把信往他怀里一塞,
“你先看看再说!”
后者心念急转,面上却半分不露,“你又是什么时候动的心思?”
岳西池低下头,讷讷道,“去年……在你家住的时候。”
苏惟生:……
去年九月份是名副其实的多事之秋,岳西池去县城探望苏茂谦,苏惟生把人领回家里,交代好生照顾之后就忙去了。
岳西池整天除了跟何、曹二人去看看苏茂谦,也就是百无聊赖地逛一逛。他本也不是爱热闹的人,逛了两天便索性不出门了。
那天他坐在前院的廊下观雨,却忽然听到一阵女子的声音。
刚想避到柱子后头,就见一名青衣女子打着伞急匆匆走到院子里的一棵桂花树下,不顾地面的雨水与脏污,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小东西抱在了怀里。
这时一个丫鬟追了过来,“大小姐,都说了让奴婢来找,这么大的雨,您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好?”
青衣女子温声道,“你出来干什么?伤好了?”
岳西池这才发现那丫鬟走路一瘸一拐,应该是脚受了伤。
见那丫鬟低下头不说话,青衣女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叫你逞能!”
说着把伞交给丫鬟,自己一手抱着怀里的小东西,一手搀着小丫鬟,吃力地朝廊下走来。
岳西池也不好直接离开,等人走近,他才发现那青衣女子肤若凝脂、眉若远山,即便对着丫鬟说话,也是温言细语,神情温柔得不得了,心里当时便怦然而动。
他努力维持平静,与她见完礼寒暄了几句才回了房。
后来岳西池让文砚打听过才知道,那几日苏家事多,下人有的去了苏茂谦家帮忙,有的被派出去做事,有的跟着苏惟生去了镇上,才导致家中人手不足。
偏偏苏家大小姐身边留下的那个丫鬟又扭伤了脚。
那天下了大雨,苏沁在庄子上救下的一只小猫不知怎的偷偷溜了出来。因那只猫背上还有伤,苏沁不放心,这才独自一人冒雨出来寻找。
那道扶着丫鬟的身影就此留在了他的心里。
苏惟生挑眉,“所以你喜欢我大姐怜惜弱小?”
岳西池忙道,“不……不止因为这个。”说着觎着他的脸色,“后来还偶然碰见过几次。”
“偶然?”
当然不是偶然。
岳西池留了心,便让文砚盯着苏沁出门的消息,跟着她去田庄、去苏茂谦家,看她耐心细致地安慰照顾方氏和方妈妈,那温柔的侧脸说不出的动人。
“到府城之后,我……我也会偷偷想办法在她去杭家的半路上看上一眼,那个……我没敢跟她说话。”
“这么说,你是看上我姐姐的容貌?”
岳西池先摇头又点头,“她要是貌若无盐,我确实不一定动心,但这并不是主要原因。温婉善良,又稳重大方,我……”
“那家世呢?”
“你当我为何不愿娶京中贵女?”
“为何?”
岳西池不禁想到一桩旧事。
五岁那年,大舅舅办寿宴那天,拜完寿出来,表兄表姐突然要拉他一起玩捉迷藏,他受宠若惊,没多想就答应了。
可他在宁府假山后面的石洞里藏了好久,也没人来找,等得不耐烦想出去的时候,却发现洞口被堵住了。
那时他力气小,推了半天也推不开,喊了半天也没人应,只好缩在洞口傻等。
等了没多久,忽然听到外头传来几声闷响,岳西池忙通过石头缝朝外望去,却见一个在宴席上沉静秀婉的闺秀拿着一根棍子对着地上的布袋狠狠捶打,袋中传来凄厉的猫叫声。
那闺秀是他表姐的闺中密友,常去宁家玩耍,对府里很是熟悉。
岳西池吓得在洞内大喊,“别打了!别打了!”
女子听到孩童的喊声,扔掉木棍就跑了,但那张狰狞扭曲的面孔,他至今难忘。
等晚间被外祖父找到带出石洞,他才发现已经死掉的猫正是表姐养的那只。
岳西池当然知道不能以偏概全,但有那女子和家中表姐表妹的例子在前,实在难以抛却心中的偏见。所以后来宁氏为他说了好几门亲,都被他暗地里搅黄了。
院试后留在博阳,一是为了交朋友,二来么,也是为了逃避亲事。宁氏因七岁那年的事对他心中有愧,也不会私底下给他定亲。
谁知道去了一趟平宁县,心里就种下了一颗种子,而后生了根,发了芽。
论容貌、性情,苏家大小姐或许并非最上等,但他就是想日日看着她,哪怕只有一眼也满足。
他因一只猫对许多女子存了偏见,也因一只猫对人改观,将另一名女子放进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