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处么,苏惟生摸摸下巴,“爹不想要那些田产财物,那就只有谋差事和进国子监这两样好处了。”
“我不太懂,你仔细说说。”
“定国公府的人脉大多在军中,爹没有功名,也不会武艺,多半就是个兵士或者吏员。”
“可你爹我除了种田和理账啥也不会啊!”
苏惟生明白里头的门道,“您就是只会吃饭睡觉,也能照样拿俸禄。”
“那不是白拿工钱嘛!咱可不能干这种事!”
白拿工钱?京里不知养了多少这样的闲人,苏惟生不觉得有什么,但他爹又不是那种长袖善舞的人,就算进了某个衙门估计也不自在。
苏正德自己干什么都行,关键是儿子,“那国子监有什么好处?”
“国子监里都是七品以上京官子弟,另外还有各地府学、县学推举上去的生员和举子。若进了国子监,可以结交不少贵族子弟,授课的先生也都是翰林。”
“都是进士老爷啊!”苏正德咋舌,“那学上几年就能当官吗?”
“哪儿啊!”苏惟生道,“本朝选官制度颇为严格。国子监生若想从文,一样得参加乡试,当然,捐官也可以,但若非科举晋身,捐的职位么也就那样。从武也得参加武举。便是家中有爵位的贵族子弟,也要参加军中或者陛下亲自主持的大比。”
“那跟你现在走这条路有啥区别?”
“区别啊,大概就是能认识不少权贵子弟吧!”苏惟生的经义原本就是前朝老翰林所授,今生又有杭知府、宁老太爷、杜夫子这些能人教导,对于进士老爷授课,确实没什么兴趣!
苏正德想到出来前夏礼青的话,“那你姐姐们的亲事,真能更上一层楼?”
两个女儿今年二月就要及笈,也是时候考虑亲事了。
苏惟生嗤笑一声,“论家世大概是的。兴许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庶子,或者定国公手下的将领,嗯,穷举子也有可能。”
“大户人家就算了,后两个倒还可行。不过我还是想给你姐姐定个人口简单,知根知底的人家。”
苏正德从来不缺自知之明,知道就算是儿子说的那几种可能,也是自家高攀。毕竟自己无权无势,儿子还只是个秀才,不过是仗着定国公府的势罢了。
日后万一女儿受了委屈,难道次次还能劳烦他们撑腰吗?换成他自己,烦都得烦死!
“那我们去了,对定国公府又有什么好处?”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亲人相见,太夫人会开心。”
苏正德喃喃道,“不劳而获……与打秋风的穷亲戚有什么区别?长生,你是怎么想的?”
“我在想陛下的态度。”什么国子监、差事、亲事其实都是小事,帝王的心思才是最重要的。
“这又关皇帝老爷什么事?”
“爹,淳于家是被先帝错杀的,错杀!就算后来平反,也掩盖不了先帝冤杀重臣家几百口人的事实。作为先帝的儿子,陛下真的能容忍淳于家的后人顶着忠毅公的名头在京城晃悠,日日提醒朝野上下他亲爹犯下的大错吗?这让皇上的脸往哪里搁?”
苏正德一惊,“这……不至于吧!都平反了,而且太夫人不是过得很好吗?”
“太夫人是出嫁女,她的子嗣姓夏,便是百年之后,灵位上写的也是夏门淳于氏!您若是认祖归宗,姓的可是淳于!”说到这里,苏惟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夏家叔侄是说要接他们进京,却从未提过“认祖归宗”四个字!
苏正德不可置信,“天下之主,会如此心胸狭隘?”
“心胸狭隘算不上,皇帝虽是天子,可天子也是人,是人就会有私心。”苏惟生顿了顿,
“太夫人一心把您找回去,等我们真的进了京,若是默默无闻便罢了。倘若大摆筵席,将我们以淳于家后人的身份介绍给世交圈子,后果会如何?”以那位老人家对娘家的重视,大摆筵席并不是不可能。
苏正德顺着儿子的话一想,“若我是参加宴席的客人,回到家里就会想起当年的淳于家是何等风光,又是如何没落……要是皇上真的心存芥蒂,会如何对我们?”
苏惟生道,“或许会明面上恩赏有加,私底下……也或许会直接无视。但无论是哪一种,我们都不会好过,也许还会连累苏家。”
“可这也是你的猜测而已啊!”
“十之八九。”苏惟生其实已经肯定了。
皇家若真有补偿之意,又怎会连淳于家的祖宅都不肯赐还?公主府是今上当政时下令建的,又不是先帝建的。
再有,忠毅公五服以内的族人都没了,还有五服以外的呢!为显天家恩德,无论如何也会挑个族人意思意思封个闲职吧?可据他所知,如今京里一个姓淳于的官员都没有!
“你都能明白的事,太夫人会不明白?”
苏惟生叹了口气,“死的都是太夫人的血脉至亲,她对先帝能没怨言吗?这些年如此大张旗鼓地找您,是为了亲情,却又何尝不是借机在发泄自己的不满呢?”
他大致能猜到太夫人的想法——反正她年纪也大了,又是女流之辈,熙和帝看不惯就看不惯呗,总不会直接把她弄死!至于儿孙,有那块免死金牌和先定国公的救驾之功在前,最多被寻点错处,挨两句训斥,连官职都不会受什么大影响,不痛不痒的。
等苏正德认祖归宗,情形大抵会严重一点,却也不会伤筋动骨。
太夫人倒是可以任性,定国公府上下看在她老人家的份儿上,就是心里不痛快也会忍着。
可等她百年之后呢?这账还不是得落在他爹,或者他头上!到时候又能落个什么好下场?
苏正德听得脊背发凉,“那你的意思,不光不能上京,连这亲,咱们也不能认?”
“能认啊,就是得低调些,我不是说了么,皇家注重颜面,要的是一个态度。只要不姓淳于,老老实实泯然于众,便是知道了爹的真实身份,皇帝也会睁只眼闭只眼,说不定还得赞咱们知情识趣。”
苏惟生腹诽,皇家就是重视这些表面功夫!想了想又接着道,“不能住淳于家的宅子,更不能以忠毅公后人的名义招摇过市。”
苏正德还是不放心,“可先帝杀了淳于家满门,就不担心咱们会心怀不轨、企图报复?”
苏惟生翻个白眼,“有什么好担心的!就凭我们父子俩,还能一个扛着锄头、一个握着笔杆子去跟千军万马干架?人家随便发句话就够咱们死无葬身之地了!就连太夫人的怨气,您当皇上看不出来?不过是觉着女子心胸本就窄些,不想同她计较罢了!毕竟定国公府又不会为个女子谋反!”
苏正德只觉得脑子一团乱,“可真是复杂!”
“而且定国公府百年望族,难道就没一两个地位相当的政敌?一旦您的身份被人揭开,就是活生生的靶子,以那些人的身份地位,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捏死我们一家,眼下咱们可还没那能耐自保。”苏惟生瞧着苏正德陡然变色的脸,又添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