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正德道,“太夫人兴许是真心认我,定国公府的其他人嘛,就未必了!”
苏沁叹了口气,“我看他们的态度,倒像把咱们当成了打秋风的穷亲戚。”
苏正德赞同道,“阿青倒还好,夏二老爷的态度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因为突然发现定国公世子就是五年前的救命恩人,且白日里夏礼青待自己一家更为亲热,他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表侄的印象好得不得了。至于那位表兄么,虽然言语间颇为爽快,他总觉得对方眼里透着两分疏离。
苏惟生无奈——爹什么时候能改掉先入为主的毛病?难道他没看出那位定国公世子面上亲近、实则暗藏衡量与算计的目光吗?两家只是初见,夏二老爷那态度才是正常的好不好?
当然,夏礼青毕竟救过他爹的命。况且做了世子的人,多为定国公府考虑也是应有之义。
“夏家这时候来人,定然是要留下来过年的。左右您也没打算攀什么高枝,何必管他什么态度?只要将他们当寻常亲戚那般招待,不失礼就成,倒也不必太过小心。有什么目的,到最后自然会露出来!”
苏惟生知道这些贵人,你越阿谀谄媚,人家就越不会将你放在眼里,要是不卑不亢将之当做寻常亲眷,人家反而会高看一眼。
当然,如苏正德夫妻这样的人是不会故意反其道而行的——他们本就是无欲无求之人,管你多大的官儿,我又不求你办事,巴结个什么劲儿啊!
要是夏义柏听到这番话说不定得气死:什么目的?我进屋就说了好不好,合着你根本没听见啊?
第二日晌午,客人都歇息好了,云嬷嬷才把另一名仆妇带到周氏面前,
“太太,这是太夫人专程送来伺候小……苏老爷的,做得一手好药膳。奴婢问过梁老太太,说可以吃一吃,有助于伤口的恢复。”
苏正德怎么说也是三十多的人了,“小少爷”三字听得实在有些……便劝着云嬷嬷改了称呼。
他念着这是太夫人身边的老人,亲堂姐又为自己送了命,原想让她直接叫自己名字的,无奈云嬷嬷死活不肯。只好退了一步,让她跟旁人一样喊“老爷”就成。
那仆妇虽姓严,脸上却时时带着笑,所以即便颧骨有些高,也没显出刻薄来,
“见过太太。”
周氏知道药膳,
“长生不知从哪里寻的方子,跟梁太医商讨过拟了一张食谱,张妈每天就照着那上头给老爷做呢!我是不懂的,严妈妈就跟张妈商量着办吧!”
严妈妈爽快道,“行,回头我与张妹妹合计合计!”
云嬷嬷大奇,“表少爷还懂这些?”
自家儿子啊?那必然是说不尽的好处!周氏笑意合不拢嘴,
“我这儿子比闺女还贴心呢!他爹用的方子、药材,平日里再忙都要亲自过手的,不知往外头寻摸了多少东西回来,就为了给老爷补身子!”
严妈妈也凑趣道,“听说表少爷还是个秀才,年纪这么小的秀才当真少见!”
“这孩子,从小就会念书……”
周氏这点斤两,在跟随太夫人几经生死的云嬷嬷面前根本不够看。云嬷嬷逮着苏惟生姐弟几个多夸几句,周氏就把自家的底泄了个干净!
好在她还没太昏头,几年前儿子女儿干那些好事,还是在肚子里藏得严严实实。
饶是如此,云嬷嬷也听得张口结舌,方子、作坊、田产、宅子、引梁太医上钩的拳法、杭家、平阳伯岳家、宁老太爷!——乖乖!这位表少爷是个人物啊!
云嬷嬷这边有收获,与苏正德父子交流了四天感情的夏义柏叔侄,也终于在除夕的前一天等回了调查苏家的人。
“属下等兵分三路,我去了清水村与清和镇,他们两个负责的是平宁县与博阳府。”
正如大多数人所说,这一眼望到底的小户人家并不难查。短短两日时间,苏正德这些年的生活便已了然于心。无非是受了近三十年的虐待,而后分家、断腿,出继,两次搬家。
“不过那些村民警惕得很,属下不过多问了句可有干过什么不好的事,就被个老太太叫人赶出了村子!想必最迟明天,苏家这边就能收到消息了!”若是清水村的人在他离开之后就出发,今天就能到也说不定!
丁卯也没想到,做了多年暗卫,调查的大事小事没有上千也有八百,竟险些在个小村子里栽了跟头!
要是苏惟生听到他的心声,一定会回他一枚俊俏的白眼:苏家经营了上百年的地盘,还能让你个外来人随意打探!
而且九月里路匪之事一出,村民们对生人更加警惕,你就算扮成个货郎进村,那也还是生面孔啊!
进了村子就逮着苏正德家的事问,借口仰慕小秀才也说得过去,可好奇归好奇,你不能问人家干过啥坏事啊!村民又不全是傻子!
如今村民眼里的苏正德一家早已不是当初的小可怜。
县城的产业都请了村里的人做工,半个村子都因此过得更好。后头苏惟生更是以十二岁稚龄中了秀才,可他们并未因此就看不起原来的乡邻。
单说苏正德家刚分家那会儿送过吃食的人家,到现在逢年过节还有礼收呢!这样有本事又不忘本的人,能不受人敬重么?
夏礼青微微一笑,“看来我这表叔能耐确实不小!”
夏义柏叹道,“是啊!难得的是受过苦却没长成偏激的性子,一朝发达也未曾忘记回馈乡里,颇有些达则兼济天下的意思——不愧是母亲的亲侄子!”
夏礼青瞥了一眼被父亲定义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二叔,没有作声——他可不是那意思!
“伤表叔腿的杨家,可是今年震惊朝野的那个?寿王外祖的族侄?”
“对,是被凌迟那个老畜牲的亲弟弟,几年前就死了!”
杨建棠的禽兽之行震惊天下,但凡有点良知的都看不惯,所以丁卯直接叫他“老畜牲”,叔侄二人也没说什么。
当初杨家那二百两银子是大张旗鼓送到苏正德家的,镇上和清水村的人都知道。
夏义柏冷哼一声,“算他死得早!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