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因知道杭知府上午一向最忙,几人便约了下午过去拜访,还带了些从南陵买的精巧的珠花、衣裳料子以及茶叶,精巧的折扇什么的。
此外杭知府喜欢看游记,四人流连于南陵各大书坊,一人抄了一本。
倒不是不想送原本,是杭知府从不愿他们花这等冤枉钱,从前何家还送过重礼呢,结果人家不收不说,何轩还挨了一顿骂。
久而久之,四人也学乖了,不过这份礼物也实在很有心就是了,杭知府见了果然满意。
“既中了秀才,日后有何打算?”听几个年轻人说完之后,便从书案上抽出两个未封口的信封递给何轩与曹承沛,“打开看看!”
两人将信封中的东西抽出来一看,却是两张荐帖,只名字那一行是空白的,顿时一惊。
杭知府对小子们的反应还算满意,“博阳府学的荐帖,届时可直接去府学报名。”
说着看向苏茂谦,“你既要上京,荐帖是用不上了,就不给你了。”
苏茂谦想到即将离开,一时也低落下来,点点头便默默退到了一边。
见何轩张嘴要说什么,杭知府又摆手道,“放心,这点小事还算不上以权谋私,你二人与我非亲非故,本官不过是为府学举荐人才罢了。”
别以为府学中全是历年排名前十的秀才,就是童生也不在少数,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仗着关系送进去的,他这也是随大流罢了。
再说他杭越州身为一府主官,积威甚重,博阳府虽有学差,府学他也是能做一做主的。别说他推荐了两个少年秀才,就是丢进去两个白身,府学也只能捏着鼻子收下。
何轩两个感动得一塌糊涂,当场便要行大礼拜师,杭知府利落地往旁边一跳,避如蛇蝎,
“别介,老子才不收徒弟,一个两个的笨死了,何家小子,看你平日挺灵光的啊,怎的连个廪生都没中?还有你!”
指着曹承沛骂道,“榆木疙瘩,竟考了个最后一名,叫老子的脸往哪里搁!”好吧,两人刚冒出头的感激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苏惟生叔侄与杭君诺正低头闷笑呢,转头火就烧过来了,
“苏惟生,你行啊你!作的什么烂诗,还榨新油,你是不是就想做个卖油郎啊?苏茂谦,看看你那狗屁文章,既能想到节流,为何不能再进一步从开源上写?举国上下节衣缩食,像什么样子!”
说罢又指向杭君诺,把他前年院试时的文章也拎出来骂了一遍,总之在座五人全被喷得一无是处。
待出了书房,一个个都如打了霜的茄子,中秀才的喜悦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
直到林铃跑过来笑嘻嘻道,“又被舅舅训啦?走,我娘准备了好吃的!”
“铃儿!”一张笑脸简直要把众少年的心都融化了,哪还记得先时的郁闷。
林铃乐不可支,上前拉住苏惟生的衣摆,“惟生哥哥,你送铃儿的珠花真好看!”
其余人脚步一顿——他们怎么忘了,有这臭小子在的地方,铃儿妹妹是素来看不到其他人的,只能耷拉着脑袋跟着两人往偏厅走去。
苏惟生还回头朝他们眨了眨眼,那欠揍的样子,直看得所有人拳头发痒。
离开府衙后曹承沛便吸了吸鼻子,“大人对咱们真是没得说!”
苏茂谦也跟着点头,杭知府对他们向来一视同仁,若不是自己要去京城,也一定少不了他那份。
“可是为什么呢?”何轩道,“纵有铃儿妹妹的事在先,也不必费心到如此地步吧?”
这封荐帖是真的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何家是富庶不假,但产业大多在平宁县,在府城的根基太浅了。送他入府学纵不是太大的事,也一定会耗费不少银钱与精力。
他不想父亲在旁人面前一次又一次地卑躬屈膝,不是怕丢脸,而是心中着实不忍。可如此大的恩情,他还得起么?
对此苏惟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但自己几人出身寻常,杭知府即便有所图,也大可去找那出身名门的公子,比起他们,那些人才是名副其实的少年才子吧?得到的回报又岂止几盒茶叶、几本游记?
“管他的!”曹承沛素来心宽,“知府大人对我们有恩是不争的事实,记在心里日后有机会再报答就行了,何必想那么多!”
苏惟生与何轩对视一眼,果然笨蛋的日子都比较快活!不过杭大人在四人中最喜欢曹承沛,其次是苏茂谦,焉知不是因为自己二人习惯多思多虑,有失少年的纯粹呢?
至于为什么如此费心么……
杭知府处理完公事便跑到妹妹院子里,“怎么样?选好了吗?”
杭氏嗔道,“孩子们才多大,一时半会儿的哪里看得清!”
上完茶水的王妈妈笑着道,“哪里是看不清,我看太太分明是挑花了眼!”
王妈妈是杭氏乳娘的长女,自小在她身边伺候的,后来又做了陪嫁,在阖府上下一向有体面。也只有王妈妈,能在主子面前毫无顾忌地说出这句话了。
杭氏不由失笑,“你说得对,我只瞧着他们个个都好,实在拿不定主意。左右铃儿还小,倒也不必急在一时。三哥怎么看?”
杭知府道,“我不是说了么,曹家小子与苏家大点儿的那个性子最为纯善,资质虽不算上佳,却也有调教的余地。何家小子虽出身最低,自身才学却着实不错,说进士为时过早,中个举人是没问题的,就是听说自幼身子不太好,如今也不知如何了。苏家那个小的么……”
杭氏见他犹豫,不禁有些吃惊,“三哥不看好惟生?”
她却看出女儿对此子最为依赖,也不知是不是当时他头一个出现的缘故。倘若不是对苏惟生父母的为人不大了解,杭氏怕是就要拿定主意了。
杭知府一哂,“天资聪颖,前途不可限量,品性还算良善,就是心思太深,铃儿恐怕辖制不住。”
深得他都有些看不透呢,杭知府笑得颇有几分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