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寅时三刻,几人起床用了些汤水少的早饭,便在亲长们的陪同下去了府学——历年府试的考场。
他们早便与方意真、以及平宁县其他考生约好了,卯初时分在离府学不远的那棵大槐树下碰面。
府试共考三场,前两场的流程与县试相差无几,一天一场,天黑前结束。只是作保的廪生需要两名,苏正文早按照往年的惯例与平宁县的另两位秀才约定好,共同为各自的学生们作保。
另外府试除了考引和银钱之外,什么东西都不能带。待每场放完榜,上了甲、乙两榜的人才有资格参加后面的考试。
待平宁县众人集结完毕,一行人才提着灯笼往府学门口走去。
府学门外并不算宽敞,考生加上送考的亲长仆役、作保的廪生以及维持秩序的衙役军士,一时人头攒动,说是摩肩接踵也不为过。
“我的天,人也太多了吧?”苏惟生几个头一次参加府试的都惊呆了,甚至有的为了从门口挤进来,帽子掉了,鞋子也掉了!
衣冠不整的人是无法入场的,好在有不少精明的小贩摆了这些小物件放在门外售卖,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平宁县的另一名年轻学子拍着胸口有些庆幸,“还好咱们来得早!”
可不就得来早一点么,考试可不等人!万一耽误了入场时间,今年的县试就白考了。按礼部规定,过了府试的学子可称“童生”,六十岁以下的往届童生都能直接参加院试,府试却不一样,今年过不了,就得明年重新从县试开始考。
而且,每年府试都是按照地域入场,衙役叫到哪个县的名字,哪个县的考生便要迅速排队入场。再一个,时间有限,一旦喊了下一个县的名字,前一个县的考生便无法再进场。
按照先大后小的规矩,平宁县排在第二,几名廪生带着两个下人在前头开路,亲长和其余人垫后,将考生们护在中间朝里面走。
“平宁县众学子在此!”三名廪生将自己的身份文书递给学官查验,学子们则在后头排队。
府试的检查比县试时更严格,但因为考生们并未带什么东西,进度反而要快一些。
轮到苏惟生时,负责检查的兵士见着考引还惊异地扫了他一眼,“县案首?”
苏正文忙道,“对,正是今科平宁县案首苏惟生。”
既能在如此小的年纪得中案首,便是神童一般的人物,想来也没必要作弊,兵士随意检查了一下便示意他穿好衣服进去了。
门内有一衙役向他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领着他穿过院子和回廊里临时搭建的考棚,到了正厅正中的位置。
那里除了主考官的雕花案桌,还摆了二十多张考桌,两两之间由木板隔开。各县案首都集中在此,与主考官和其他几名考官面对面。
此时木板还未放下,厅内已零零散散地坐了几个人。
有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向苏惟生一拱手,好奇地问道,“你也是县案首?”
苏惟生回了一礼,“在下平宁县案首苏惟生,请问你是?”
那男子一脸惊叹,“遥扬县李成义,敢问苏案首今年贵庚?”
这种眼光已经见得太多,苏惟生委实无奈,却只能照实回答,“十二了!”
厅内的案首们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其实来前他们也听说过,周边有一大县今年出了个年仅十二的案首,但没人敢相信。都以为是讹传、或者平宁县官员故意弄出来的噱头罢了,却没想到就在这坐堂号里见到了真人!
而且,真的是如假包换的十二岁!
若不是县试前本县县令无法得知考题,又有别县教谕学官等监督,在座众人一定会怀疑这小孩儿作弊!
既不可能是作弊,那就只能是走了狗屎运了?
总之他们是绝不肯相信这么个小屁孩儿能凭真才实学考进来、与自己同一号房的!
众案首顿时纷纷下定决心,一定要将府案首收入囊中,
“决不能让这小子再撞一回大运!”
天色亮起来没多久,外面就响起了云板声和锣声。
随后便有衙役进来放下了每张考桌旁边的木板,随后分别面无表情地守在了屋内四角,身着从四品官服的知府大人带着众考官落座。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宣读完考场规则后,便开始发放文房四宝,额……其实是用现银购买,说是为了防止考生作弊。
“太祖他老人家不愧为商贾出身,简直太会圈钱了!”苏惟生心下嘀咕了一句,认命地买了一套,拿在手中仔细检查。
好在笔头不松、砚台结实,墨虽然不如上等的那般细腻油润,却也算不上艰涩。
苏惟生心道,看来这位知府大人还不算贪!
要知道,府试时出售文房四宝和饭菜得来的银子,都会用来修缮府学以及维持其正常运转。
倘若运气不好,遇到贪墨成性的官员胥吏,科考时就算花了银子,也只能用最劣质的东西,写出来的字都能晕染纸张。
据说苏正文当年就遇到过这种事,考生们闹得沸沸扬扬,直接惊动了朝廷,到最后那一任博阳府官员从上都下都没得着好就是了。
苏惟生再翻开考卷,却发现上面一片空白,忙叫住路过的衙役,小声道,“这位大哥,考卷上没字啊!”
衙役头也不回,待笔墨发放完毕,才站在考官们下首朗声道,
“按礼部新规,自今年起,府试一律不发考卷,考题稍后自会奉上。”
考场内立刻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甚至有的人低低惊呼了一声。
知府大人一拍惊堂木,“肃静!”
众人又渐渐安静下来。
苏惟生倒也没太吃惊。因为据他所知,前朝科考就是不发试卷的。
大魏建国之后太祖定了新规,却不知为何今年又改回了旧例。再看了一下手中的纸张,一共五张,分两种,一种质地还不错,是中等的竹纸,作答卷用。次一些的应该是稿纸,便安下心边磨墨边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