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过酉时,众人都累得不轻,待苏正德从县城回来,一家人便早早歇息了。
到了第二日,四人清早便爬起来,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把采来的草药去完枝叶、除完杂草污渍,清理干净才背去县城的药铺。
伙计一看,“哟,来得还挺快!不过要是成色不好,咱们铺子可不收!”
说完叫另一个学徒在外头看着,自己带着几人去了后院。
院子里摆满了木架子,上头层层叠叠地晾晒着各种药材,苏惟生一看,有丹棘、龙胆、白芨……
掌柜从每个筐子里抓出一点摸了摸,还放在嘴里尝了一口,沉吟道,
“清理得不错,也没混装坏了药性,不过没有晒干炮制,这价钱嘛……不会太高。”
周氏忙道,“您看着给就行,家里也没人懂这些!”
苏惟生半晌无语,你把底都露光了,人家不使劲压价才怪!
但前日他去了好几家药铺,只有这一家明言可以收乡下送来的草药。伙计还细细给他讲了如何采收、如何保存,想必掌柜的也不会太过奸滑。
至于炮制,整个村子会这一手的怕是只有张大夫一家,且又不是多轻省的活计,他哪好意思去劳烦别人。而晾晒太费时间,冬日里又颇费工夫,还不如直接送药铺,让他们自己处理。
除了苏惟生,一家子都忐忑不安地等着掌柜发话。
“女贞和忍冬五文钱一斤,白术七文,几位觉得如何?”
掌柜见周氏母女立刻面露欣喜,暗叹可真老实,要不是遇上自己,指不定被压成什么样呢!便多解释了几句,
“晾晒过的自然要高一些,前者十二文,后者十五文,你们要是愿意多花些工夫,价钱自然就上去了。”
母女三个连连点头,“您说的是。”
掌柜也不多言,吩咐伙计,“小宁,过来称一下!”
称完女贞和忍冬加起来八十七斤,白术有四十六斤,一共是七百五十七文钱。
结完账从药铺出来,周氏母女仍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不过两天工夫,就得了这么多钱,要是长期做下去……”
只是三人算了半天,也没算出每个月能赚多少。
“每月能得十两左右。娘,咱把这好消息告诉爹吧,让他别再去码头做工了!有爹帮忙,每次能多卖多少斤啊!况且药材再重能有卸货搬货辛苦?您也不必再担心爹的腰伤了!”苏惟生实在看不下去,便插话道。
“对!对!”周氏忙不迭点头,“长生,你怎么算出来的?”
苏惟生毫不犹豫把锅推到了伙计身上,“方才宁大哥教了我些简单的算法。”
“长生可真聪明,一学就会了!”周氏摸着苏惟生的头,毫不吝啬地夸道。大丫姐妹连声附和。
眼看又要在“长生聪慧绝顶”的话题上一去不返,苏惟生急忙制止,“娘,买斤肉回去吧,算是庆祝咱家找到了生财之道。”
周氏有些犹豫,一斤肉要七文钱,可抵得上一斤白术了,她实在舍不得。
今日从清水村到县城,她跟两个女儿每人背着几十斤的东西走了多久啊,长生也是自己走过来的!她都看见了,三个孩子这会儿走路姿势还不太正常,说不定都起了好几个水泡!
如此辛苦挣来的银钱,怎能耽于口腹之欲?
苏惟生见状劝道,
“娘,你跟爹平日劳心劳力,姐姐们也没个闲下来的时候,每日进食也就是稀粥咸菜,长此以往,如何受得住?还是该多补补才是,身子垮了就什么都没了!长生还想长长久久地孝顺你们呢!”
周氏一抬眼,见两个女儿都低下头,似乎在掩饰心中的渴望,也有些不忍。再一想,一家子都大半年没沾过荤腥了,便一咬牙,“买!买两斤!回头炖着萝卜土豆慢慢吃!”
说完见儿女都情不自禁地露出欢喜之色,顿时觉得也没那么肉疼了。转头便买了两斤肥猪肉,兴高采烈地回了村。
当晚苏正德回家后听到消息也是惊喜不已,虽有些犹豫,在家人的劝说下还是决定明日去辞工,至于草药能采多久,苏惟生表示:
“春有龙胆苍术,夏有远志半莲,秋有知母红花,草药之多数不胜数,只要这钟鸣山不荒,药材是无论如何也采不绝的。”
当然,他老人家也没打算长期做这辛苦营生,只是过渡一下,日后他自然还有别的打算。
苏正德思忖片刻郑重道,“我看,还是得让孩子念书识字。单说这次,若不是识得草药,我们如何能知晓漫山遍野的野草也能卖银子呢?”
周氏很赞同,“不错,今日那位姓宁的小哥儿教长生算学,长生学一遍就会了!可见咱儿子资质极好,不比那智哥儿差什么!”
说到大房,一家子都沉默良久,还是二丫捏着小拳头恨恨地说,“只要咱家这营生稳定,长生就去念书,考秀才,考举人,气死那起子坏心眼的贱人!”
大丫素来寡言,但听得二丫的话,目中也露出一丝期待。
苏惟生心道,你当秀才举人是大白菜呢,随便考考就成了?
再说前生心惊肉跳、步步为营的日子他早过够了,如今仇人也死光光了,他只想安安稳稳做点小生意。
挣了银子当个小地主,再娶个美娇娘生七八个儿子,岂不逍遥?
苏正德看着儿子稚嫩的小脸叹了口气,
“爹不求你考出多大个名堂,也不必非要跟谁比。人从书里乖,哪怕多学点东西当个大夫、账房,也比在土里刨食强!若是眼下的营生不出岔子,待过完年,咱们手里应该也能攒下几两银子,到时就送你去识字!”
苏惟生自然明白家人的良苦用心,许多事也必须有了“从书中看到的”当托词,才能慢慢筹谋,便也配合着玩笑道,
“待我识了字,第一件事便是给姐姐们起名字!大丫二丫的难听死了,站在村口一叫,指不定有七八个姑娘家应声呢!”
面上还作出苦恼的样子。
二丫顿时羞恼不已,“好啊你,自个儿还大字不识就敢取笑我跟大姐,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罢扑过去冲着苏惟生的腋窝就是一通挠,可怜苏惟生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一边躲一边求饶,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大丫温柔惯了的,只在一旁抿嘴笑着看二人打闹。
苏正德夫妻见儿子一日比一日活泼,再不复从前那死气沉沉、随时都要闭过气去的模样,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会阻止?只悄悄把桌椅搬开,以免孩子们磕着碰着。
一家五口都有了前所未有的精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