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想好。”
犹大的声音回应着那位神灵的疑问,半透明的人形闭着眼睛悬浮在殿中。
祂不希望她就此死去,可是她拒绝了。
“没事,我会一直给你留出选择的权利。”
白色的人形没有强求,随口说出一句后就继续注视着眼前的画面。
(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对吗?)
犹大没有回应,头顶两片羽毛健全,低着头一动不动。
(当我的蕃神有什么不好的?你有这个资格,难道,你还想着回到那个身体里继续当一个人格碎片吗?)
那人形说着,犹大的身形却逐渐淡化,在宫殿中消失。
(别就这么...走了啊...如果接受了...你可不是作为参与者被召唤的啊...连存在...都会被抹掉的。)
没有回答,许久后,只有一声漫长的叹息。
“罢了。”
“你会答应我的。”
我不想你死...
别怪我。
......
“唉...切里妮娜...你去别的地方寻求帮助吧...我是不可能同时做你的心理治疗师,妈妈,*爱工具,最好的朋友,最坏的敌人和人生导师的....”
纯白一片的空间中,以普鲁塔克的名义被召唤的黎薄利少女翘脚坐在空中,很为难的看着站在她面前找上她的切里妮娜。
“为什么不行呢?”
切里妮娜反问,语气像是这一切都理所应当。
她的召唤...只能召唤,这一次轮回内...出现过的人...
虽然犹大已经被她召过一次了...但是...普鲁塔克没有啊()
虽然没法和之前一样直接摇出来,还要在这里过一个判定...
但是,既然能过判定,就说明有机会。
“不行就是不行呀...”
犹大闭着眼睛,摇头,尝试着拒绝。
“可是现在外面可是那个一直伪装成特蕾西娅骗你的人啊,你难道不想复仇吗?”
切里妮娜的直球发言,犹大摇头的动作停住,然后重重叹气....
“我其实......早就...猜到了......”
本体一直知晓此事,只是本性的空虚让她觉得这种事不值得一提。
德丽莎...她注定不可能知道的...她承载了那份爱,那份对陛下的不容更改和反驳的爱...
虽然她本来就傻,真不一定能看出来,但是...那个人绝对不会给德丽莎留出机会的...
就连在那很久以后才诞生的珍娜都能看出一些蛛丝马迹,甚至更之后的小黑小白都能依靠着从珍娜那里得来的一点点情报和她掺和到一起...
虽然也有那个人有意的入局和利用的原因在吧...但是...
我真的...一点......都没看出来吗?
我又....不傻啊...
我只是...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接受...
被心甘情愿的蒙骗,利用,不愿意接受这一切,就如同那个人被创造的初衷...
爱...对现实的逃避。
没有回头的道路。
只是一直骗着自己。
只能一直骗着自己。
不愿意接受的感想,甚至连自己的意识都模糊掉了...
不愿意接受...陛下没有选择自己的现实...
不愿意接受...那个亲自手刃了陛下的自己...
或许...早该结束了...
没必要...
“可我要死了...”
切里妮娜说着。
她刚刚被加略释放的冲击命中,完全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意识也只能停留在这里。
“在我这里没有什么能争取的了,切里妮娜。”
“你已经长大了,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毫不吝啬那语气憔悴的夸奖,犹大坐在原地,感受着切里妮娜走近。
“妈....”
坐在犹大身前,伸出手,却又没有去触碰。
“您到底...还在挂念着什么呢?”
(有事叫妈无事犹大,背锅母亲大人对砍你你你,你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女儿,与其帮她,真不如过来当我的蕃神吧?)
“我...”
无视耳边那人的低语,微微睁开眼睛,周围的空白被填补。
“已经...再无欲求了......”
画面瞬间成型,大海,码头,坐在码头边缘的黎薄利,还有站在她身后的切里妮娜。
仰起头,看着那永不散去的阴云。
“就连那无意义的说教...也不想再继续了....”
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切里妮娜坐到了自己身边。
“就当是,听听我的这一生...都做了什么吧。”
苦涩的笑,人群的低语,评价,私语,却看不到人群。
“我的...忏悔...”
她望向看不到尽头的海,那和她记忆中绝无一丝差别的...故乡....
“您说吧,我在听的...”
“我尽力...去做好,一个...正常的人,可是...我没能救下那女孩。”
不再有画面的演示,只有眼前那片不断波动的海。
海水和浪花,让那陈述显得没有那么枯燥。
“我...本想就此虚度了人生...可是...那女孩...靠的太近了...我无能为力...”
淡蓝色的眼睛,那视线最后看到的视物...
那人因此而始终忏悔着的人。
那具身体...始终显露着的,淡蓝色的眼睛...
一切的开端...
怨恨,与耻辱。
纯粹的...人之子啊...
多少次,固执,却又言不由衷的说出的那句...我,是人。
我...由衷的...羡慕...
“我只是一个自出生以来便怀揣着神性与神格的普通人类,我又能做到什么,我又应该做到什么...”
“我一窍不通。”
“我便将一切都寄托于那位魔王...”
看破蔓延半辈子的谎言,是不是...自己仅剩的幸福...就只有那两年了呢...
“她承诺给予我我所需要的一切...一个将我视为下人的陛下,一个可以存留的家,一段值得留念的爱...”
“她死了。”
切里妮娜插嘴,犹大只是点头默认。
“便为其名为海德戴尔。曾有....一个家...”
萨卡兹的古语,前文明的遗志。
“我便亲手将其再度灭杀,于相逢之时。”
平静的诉说,海面的波浪照旧。
“切里妮娜啊...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正视和你的感情啊...”
“你爱我。”
毫不犹豫。
“我不知道,但是,我连魔王...陛下...特蕾西娅...我对她的爱...只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啊...”
“我连她是谁都分不清,我怎么可能...去言说...什么是爱呢...”
惆怅,阴云如故。
“我总觉得,我只差那么一丝,可是...却是从始至终错了个遍。”
“所以...我受够了...我只想,回到这里...就和一开始时那样...无谓的浪费这时间,等待一切的结束”
浪花拍打在码头上,自己破碎。
悲哀的黎博利窃窃私语着,那孤寂的鲁珀有那么一刻甚至都无法分清....
眼前的人,是她那个跨越了时间的半个友人,还是那位...伊比利亚的寡妇。
“可你已经失去她了,时间只会前进,哪怕堕入轮回的我们也一样。”
微微歪着身子,看到犹大没有反抗,进一步的直接靠在她身上,切里妮娜说着。
“那感情即使再来一次,你会认为它是真实的吗?是对于那个她,还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没有人会比我更熟悉这个悖论。”
“时间只会向前,有些失去的东西,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们能收到的...其实,除了悲伤以外,有的...只是教训罢了。”
犹大没有反驳,只是叹息。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还想要什么了...”
“连那么一丝一毫的...需要纪念的,可以留作墓志铭的东西...都没有了...吗?”
疑问,陈述,犹大那破碎又平淡的语气让人难以分辨。
“你还有我。”
切里妮娜说着,周围的码头暗淡消散,回到那纯白的空间之中。
鸭子坐在地上,白发散乱的铺满地面的黎薄利愣住了。
“时间只会不断往前,没有人能够挽回那些已经失去的东西,就算是神明也做不到。”
“可是,在那之前,你还没有失去我。”
将手放在犹大胸口,设想着那里应该传来的震颤,切里妮娜闭着眼睛,静心感受着。
白色并没有多少变化,那条街道,雪中的乌萨斯。
相伴而行的两位少女。
“其实...我之前...一直有学着去织一条围巾,我想把它织的很长很长,长到可以两个人一起带上。”
犹大抬眼,看着眼前这幅在自己记忆中还没有远去的画面。
“我之前...没来得及完成...在之后...也没来得及送出去...送错了人...”
看着那被一条围巾拴在一起的两人,切里妮娜沉默的笑着。
“有那种能力,围巾什么的,很快就能织好吧。”
她问着。
“...那样...太廉价了。”
斟酌着用词,尽管脱口而出的内容依然并不华丽。
日以继夜的,却总是没有多少时间。
忙忙碌碌,却总是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最后...连这样做的价值...都不能体现出....
“其实在那时候,我是知道,之后可能会发生什么的。”
切里妮娜说着,看着在街上撒欢的自己,表情看不出异常。
“我知道,接下来,我可能会死,眼前的一切都会被毁掉....但是.....”
“那条围巾很好啊,至少我带上之后,就安心了很多呢。”
“那天...我玩的...很开心。”
“我和你一起逛了街,买了许多好玩的,而且最后,你还给了我礼物。”
画面被快进,快进到切里妮娜走到了家门口,缓缓将那个信封中的东西抽出的刹那。
“你真的...没有半点爱我吗?”
那根羽毛。
犹大面无表情的看着画面中的切里妮娜拿出了羽毛。
“还是说,你对于那位魔王的爱促使着你,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吗?”
“它是假的,也早就消失了,可我呢?你应该看看我吗?”
她说着,表情狰狞癫狂的扯住犹大的衣领喊着。
“我们在一起了那么久,你难道真的,真的,连半分对我的爱意都没有吗?”
话语恢复冷静,双手松开,滑落,却被犹大握住。
“我答应就是了。”
伸手,挂在画面中切里妮娜脖子上的半截围巾飞起,落在犹大手中。
“我...不敢妄言,什么是爱...但是,如果真的要我去妄言那么一下下的话....”
有些讽刺的笑着,像是无奈,像是嘲讽。
“我确实爱着你,又如何呢?”
一圈又一圈的将围巾缠在自己脖子上,周围的画面没有消散,而是直接出现了大块的裂纹。
“别误会了,我不是因为....爱你...所以才这么做的。”
“我只是...有仇要报,嗯,就是这样,我只是有仇要报而已。”
切里妮娜笑了,笑的让犹大都直白的感受到了自己掩饰的无力。
无所谓了。
我难道...就真的,喜欢穿那身白色的裹尸布吗?
倘若一切都没有意义,又何必存有那么多的留念...
仇,是真的。
爱,也不一定是假的。
这世界...或许,真的有那么有趣到让人不想死去...
看着眼前依然昏迷中的切里妮娜,犹大蹲在地上,让切里妮娜微微松开的手继续握紧那把圣光组成的大剑。
我的人生...我曾经仅存的依恋...
她站起,后仰着头直到翻到身后,看着那边顶着莫名熟悉面孔的加略。
切里妮娜,我说谎了。
我其实...都是知道的。
野狗要什么墓碑,只管狂奔到腐烂就好了。
伸手微微下拉遮住嘴的黑色围巾,那身黑色的长风衣在寒风中不断抖动,但却又那么真实。
双手张开在脸旁,肆意的笑着,黑色的十字星星在左眼中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