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芽,在空中凭空出现,蠕动,增殖,不断地扩张。
根本来不及反应,那肉芽顷刻间就已经长到了躯干大小,外围还冒出了虚幻的白色光影。
席德佳在发现事情不对的同时就已经开润,而博士则是不管不顾的直接一剑抡了下去。
“叮。”
剑刃甚至都没有落在那团肉瘤上,半途就被切里妮娜亲手拦下。
“你最好清楚你在干什么。”
博士看向表情不定的切里妮娜,刚刚熄灭的雷火再次在剑上蔓延。
“我当然清楚。”
我清楚什么呢?
犹大是谁?
她代表着什么?
她还活着可能造成什么?
有必要吗?
我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想知道了...
至少,当面的....问问她.....
明明她才刚刚死在我面前.....再次见面的时候,居然也会有这种久别重逢的感觉吗?
“出了事,我负责。”
博士死死盯着切里妮娜,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顶着切里妮娜强行将眼前的威胁扼杀。
在场的三个人里,席德佳与犹大那个身份的交集过少,而切里妮娜似乎又受到了犹大的过度溺爱.......
只有自己,是完全沉浸在犹大带来的压力中,一点一点的挺过来的。
或许,相比于和犹大日夜接触的切里妮娜,只有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最了解犹大的人吧。
所以,我才会....那么不愿意见到.....犹大...还能活着回来....
甚至还是幕后黑手...这种可能性。
但是没有办法。
就算是自己想要在切里妮娜的眼皮子底下,断送掉犹大复活的可能性,只要切里妮娜不愿意,自己就做不到。
她现在....意志非常坚定....
所以,即便是现在,登阶成仙,完全篡夺13岁兽和9龙子能力和权柄的我,依然无法左右切里妮娜的行为吗?
犹大的赠与.....
博士只能选择了保持沉默。
沉默的注视,看着那团白色的幻影与肉瘤分离,逐渐扭曲成人形。
那熟悉的人形睁开了眼睛。
“切里妮娜,我该...怎么向你解释呢?”
她很为难,也同样不想面对眼前的一切。
“如果你刚刚就死了该多好啊。”
切里妮娜面无表情的说着,那犹大的白影没有反驳,只是认同的不断点头。
“对不起。”
“你早就知道,对吗?所有的一切。”
“...对不起...”
“还要一次又一次的骗我,瞒着我?”
“.....”
她低头,沉默,不语。
“对不起,我还活着真是抱歉....”
语气诚恳,虔诚的鞠躬认错,但却没能让切里妮娜的情绪有半点缓和。
“你倒是像一个幕后黑手一样把你的阴谋什么的全都说出来啊!”
她大喊着,狠狠的摘下来那个自己一直戴在中指上的戒指形状的白色王冠,将它扔向犹大。
犹大下意识的伸出手,虚幻的灵体却将那戒指捧住,没有让其落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不会占用你们多少时间的....”
闭上眼睛,握拳,王冠形状的造物破碎,另一道白色的人影被从中牵扯着飞出。
‘犹...’
话都没有说完,脸上的惊喜和惊讶之存在了一瞬,那人影就被犹大直接按进了身后那团不断增长的肉瘤里。
“我马上就走。”
她这么说着,手指不断引动,那肉瘤缓缓生长出人形。
“不要杀她。”
切里妮娜沉默着,沉默的看着那个肉瘤,被一点点的塑造成特蕾西娅的样子。
“答应我。”
她转头看向切里妮娜,切里妮娜没有回答,只是把头转向一边。
犹大知道,她已经同意了。
“好孩子....还有你也是,博士,答应我。”
再转头看向博士,眼中不含杂质,那种怯懦和温软,已经让博士确定了她的身份。
“我不杀她就是了...”
心虚的将视线移开,心中还在后怕犹大有没有察觉到刚刚自己的异常,完全没有注意到犹大已经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你也是好孩子...记得下次不要乱管别人叫师父父了,好吗?”
“....好....”
“那我呢?”
一直在犹大身后,缓缓生长,缓缓苏醒的血肉,此时却发出了声音。
微弱,渺小,就连切里妮娜都很难感受到那此时依然微弱的生命波动,但却又无比稳健的增长着。
“...我的陛下..我..............”
或许,她早就知道,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但她却从来不敢来预想,预想....在这时,自己应该怎么做......
“犹大,你又要丢下我一个人吗?”
特蕾西娅...陛下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呢?
犹大或许会这么想吧,因为她甚至不敢亲眼去目睹这一幕。
“我希望您能活下去。”
她说着,手指挥动,白色的衣袍凭空生成,披在那人形身上。
“那你呢?”
“我.......”
这世界....
“这世界,不希望我活着。”
“所有人,不希望,我活着。”
只要我还活着...那罪孽就要我来背负....
天穹已然破碎,只要自己就此死去,没有真名的本体,是没有机会,来到现界的。
我...不想....也不配......
我对不起切里妮娜,我骗了她,却没有勇气去向其揭露谎言。
我将真相隐藏,却又将隐藏的真相摆出,盼望着谁能够发现,谁能够解脱我的挣扎。
我对不起陛下...我没能,承受住您的那份爱。
太过于压抑,太过于沉默,以至于...我连自己的生死,我们的生死,都掌握的...如此...勉强....
我还对不起...那些我自己啊....但是...就当作我,没有对不起你们吧。
那都是你们应得的。
“只要我还活着,这个世界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眯着眼睛,没有激动,也没有懊恼,只是平淡。
平淡的,说出世界的真相。
平淡的,说出自毁的事实。
平淡的,说出眼角刚刚流下的泪。
“那我呢。”
特蕾西娅说着,同样的平淡,同样的冷漠,明明是疑问,语气却平静的连问好的语调都无法说出。
“我只希望您能活下去,就像最开始时那样,就像是从来都未曾遇见过我那样。”
“那你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又是沉默,沉默的如此漫长。
切里妮娜没有插话的欲望,博士同样如此。
或许内战在下一秒就会开始,但并不妨碍她们在此时...拉上席德佳那个吃瓜的倒霉催的,去哀悼。
“难道这路途中遇到的一切,对我来说,还不够吗?”
微微歪着头,努力不让泪水溢出,却让泪痕连接成线。
那已经....足够我缅怀了....
真是可惜啊...虽然,我也知道,但是,在维多利亚的那时,为什么,偏偏就差那么一点,没有来得及....婚礼......
“特蕾西娅,我...”
有话语发自肺腑而出,那人形伸出了手,按在白色虚影的后脑勺上。
犹大很配合的顺着那手的拉扯靠在人形身上,自己说出一半的话也没有继续说出。
“犹大亲....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能活一个....你更希望...我能替你,活下去.....是吗?”
停停顿顿,语气低迷,一句话,说了很久,憔悴,空洞,沉默。
“陛下,是,我...”
“我偏不让你如愿。”
惊恐还未取代感动与悲伤,犹大的眼睛刚刚睁开,那人形按在虚影后脑勺上的手中闪出了耀眼的白光。
虚幻的白色在地面蔓延,即使是早已远离现场的席德佳都能从犹大的脸上看出惊恐的情绪。
突发的变故让博士直接举起了剑,眼看着就要砍来,但又在下一刻被切里妮娜挡住。
“你找死吗?”
她这么说着,但视野还是不断地看向白光中心的情况。
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
与其去做一些注定不会被想要看乐子的神明许可通过的事情,不如...
避免,拉到自己老妈的仇恨。
“犹大。”
那人形说着,刚刚生长出的粉色头发肉眼可见的变白。
编织重构现世。
“我可是魔王啊。”
新生的皮肉飞速衰老,漂亮的脸上已经出现皱纹。
“那么在意世界做什么?不如,多在意我一些嘛~”
“停下!”
她试图阻止,但却什么都做不到。
祝福加身,她注定复生。
神明注视,她注定昂扬。
魔王.....眷顾,她注定......灭世。
“犹大,现在,去研究你最初的那个问题吧。”
“陛下!!停下来!!!”
逐渐衰老的肉体,光亮愈发明亮的虚影。
“漫漫长夜之后,我们....肯定也会迎来黎明的。”
“不,不不不!不可以!不可以!停下!”
“永别了.......犹大亲.........”
肉体的衰老已达极限,新生的生命随风消散,那发光的虚影同样消失不见。
“我的...陛下...啊...”
空间中,只留下那么一声叹息,在不断的回响。
“现在我们怎么办呢?”
席德佳最先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还能怎么办?等着吧,过一会多半就会有一个精神不正常癫的不行的疯批冲过来砍我们了。”
博士没好气的说着,自从刚刚那束白光在消失前最闪烁的那一瞬间以后,她直觉传来的那种心慌就没有断过。
“有人不是说会负责吗?”
切里妮娜没有回答,只是将剑握在手中,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手中传来的灼烧感。
领域,衰减。
国度,衰减。
王冠,剥夺。
她已归来。
来吧,切里妮娜,你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切呢?
那个曾被自己称作母亲的人,那个曾被自己称作家的地方,那个在曾经的曾经被自己称为爱人的人。
你能否容忍自己.......亲手将她毁掉,或是干脆同她......
还是毁掉吧。
我也早就是,那些怪物中的一员了。
............
人们...为什么,能够那么幸福啊。
生老病死,阴晴圆缺。
一生,人生,苦短,苦长。
您那反复无常,毫无营养的故事,毫无内涵的体验,能不能,就此结束啊?
凭什么,我却连片刻的幸福都不能感受到啊....
是我不想吗?是我不敢吗?还是说我本应就是如此啊?
啊,啊,这幸福的味道,真是....令人作呕,要吐出来了啊。
意识回归,权能在苏醒的同时就已经完全就位,可她依然不愿睁开眼睛。
真是甜美,真是羡慕,真是,真是....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该有多好啊...
如果这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又该多好啊...
我祈愿啊,我真诚的祈愿啊,在那高天之上,无良又丧心病狂的神明啊,你能不能给我用心的听话。
这世间的一切,既然注定迎来终结,又为何要产生开端?
既然已有开端,那能否允许我......
为世人,为大地...
挽回,这错误啊。
她睁开了眼睛,默默摘下了头顶的毡帽,同时取下来挂在鼻梁上的眼镜。
她的存在是瞒不住的,自她成功出现在这里的同时,周围,就已经开始被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虚无气息所沾染。
特蕾西娅....
头发疯长,瞳孔拉长,撕裂,然后十字的虚影铭刻在其中。
如今回首,只是,但愿我们,从未相见。
宽大的衣袖中,幽蓝色的细剑滑出袖口,然后被紧紧握在手中。
......
人群的最前方,抱在自己名义上的亲女儿身上的德丽莎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恶寒。
从脚底,一直传递到她头顶的呆毛上,就像是被人从头到尾泼了一大桶冷水一样的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