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多吃啊,别饿着。”
“娃,多学学吧,不求成仙,也要求个长生嘛。”
那似乎永远不会老去的老人一直这么说着,可身上的穿着完全看不出是位仙人。
他那唯一的,愚钝的学生,还没有向世界暴露出她的凶残,此时也只是一只吃不饱的小兽。
并非是龙,连象征着祥瑞的麒麟也不是。
可老仙人偏偏看上了她。
或许是二者都是那样贫苦的人吧。
老人看着一口气吃了十几个烧饼的小兽,看着不远处老板对着他们逐渐不善的眼神,将仅剩的几枚铜板交了出去。
“娃啊,你以后要挣大钱,不要和你师父我一样,吃个饭还要抠抠搜搜的。”
带着那面露不舍的小兽离开,老人还这么出言安慰着。
那小兽可能听懂了,也可能根本没听,敷衍的点了点头。
——————鸠宝祈祷中——————
“陛下,您贵为天子,这仪式万万不可废除啊。”
“天子?天子!前代皇帝,代代自称为人皇!人,当与天地并立!你称朕为天子?”
大殿中鸦雀无声,无一人敢触及殿上那人的眉头。
“反了这天。”
那人说着大不敬的话,将别国寄来的信件扔在地上。
“再把这个懦夫拖出去斩了!”
“陛下!三思啊陛下!陛下!陛下!!”
血溅长阶,流向了这庞大的国家。
巨兽已不再横行,但帝王仍不满足于此。
他要的并非这太平盛世,而是可流传千古的圣名。
“师父,我们为什么要走呢?”
“娃啊,我们要去更好的地方住了。”
老人带着成长了些许的幼兽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山间的冷风没有影响他们的步伐,哪怕他们看上去都是那么瘦弱。
“可他们为什么要烧掉我们住的庙呢。”
那幼兽驻足回望,只见被她称为家的地方已经火光冲天。
“傻孩子,那破庙,唉,走吧,走快点咯。”
老人伸手要打,但那幼兽死活就是不避,无奈,他只得收回了自己的手,拉着幼兽走上山路。
“可我们要去哪啊?”
她的声音中带着哭腔,以及一个无家可归的幼童应有的迷茫。
老人沉默了,他们早已无处可去。
“去浪迹天涯咯~反正那破庙我早就住腻了。”
想了想现在应该已经被砸烂的大鼎,老人随意说着,但幼兽却停下了脚步。
“师父,我想回去,我想回家!”
她哭出声了,眼泪不自觉的流出,没有道理的,只是因为她收到了自己无法解读的委屈。
“娃啊......”
老人摸着幼兽的头,白花花的胡子被幼兽的眼泪浸湿也丝毫不在意,却又想不出哪怕一局安慰的话。
“你着相了。”
他只能这么说着,将那幼兽抱起,也不在乎她会不会反抗。
“所以啊,还是要去做神仙才好啊,哈哈哈哈哈!!”
老人笑的很猖狂,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道路前方的火光。
回过头,已经能看到后方整齐的军队在行进。
“师父...我怕。”
那幼兽缩在老人怀中,无助的颤抖着。
“娃,别怕,师父在呢。”
摸摸幼兽的头,将她被压住的头发抽出,看向路侧的绝壁。
他跑不了,因为他那愚笨的徒弟跑不了。
他可以跑,却逃不出去。
“狼狈了一辈子了,也该洒脱一次了。”
因年老而扭曲的连,冲着已经赶到他面前的军士露出一个丑到极点的笑容。
“奉天承命,尽诛邪徒。”
那军士说着,随后拔剑,他身后的层层将士也跟着拔剑,完全不在乎他们的目标只是一个老师和一个女童。
老人喘了口气,看着路旁深不见底的峡谷。
“娃啊,吃了它。”
他将一颗丹药塞进来幼兽手中。
随后向着悬崖冲刺。
看着幼兽没有反应,他直接扒开对方的嘴,将丹药塞了进去。
“!”
那短短几步的距离却那么漫长,直到他的胸口被捅穿,也没有跑到。
他举起颤抖着的手,将幼兽举起。
随后,数不尽的剑贯穿了他的胸膛,却没有一剑伤到幼兽。
“呜呜!”
那巨大有难吃的丹药让幼兽无法发声,只能看着她唯一的亲人对她微笑,血液顺着嘴里留下。
“娃!记住。”
老人吹出一口气,路边的野草化作了仙鹤。
“要做神仙!”
仙鹤将幼兽背到背上。
“一定要做神仙啊!”
抓住仙鹤的脖子,然后将其投掷出去,爆发出来远不属于一个老人的力量。
士卒拉弓要射,却又全被老人用身体挡住。
“娃!你福缘深厚,一看就是要干大事的人!”
“师父不求你干啥子,记得长生,记得给你师父烧纸!”
“哈哈哈啊哈哈哈,道爷我,道爷我悟了。”
老人癫狂的喊着,掏出刚刚喂给幼兽的那种丹药一口吞下。
“道爷我要!成仙了!!”
毫无反应。
“嘛~一半一半啦~”
他无奈的耸肩,下一刻,光团爆开,吞没了整个山头。
光芒散去,只剩下一只被震得七荤八素的仙鹤,和一位年幼的兽。
——————鸠宝祈祷中——————
“看这孤山野领,年年岁岁前也是桑田沉浮,沧海横流。”
头戴斗笠的女子看着那满是怨气的山脉。
“皇帝十余万禁军,换来的是什么,和平吗?还是这满目疮痍?”
她漂浮在空中,身旁再没有第二人,只是一味地问着自己。
“他们几人得胜了,又有几人能回去呢?”
她笑了,笑的很痴狂。
“我成了,我成了啊。”
她低声呢喃着。
那仙鹤飞来,却被她抓住脖子,转瞬间双手握住,将其握断。
“我成了!我成了!姑奶奶我成了!”
“你个混蛋死老头看到没有!姑奶奶我成仙了!”
仙鹤死去,在她手中变回野草。
‘娃,你着相了。’
那声音似乎就在耳旁。
“点石成金,我会了。”
她松手,扔下泛着金光的草叶。
“师父啊,您可能要孤单很久了。”
随着草叶落下,点点紫光升起。
紫光凝聚成人,数量不过千人。
“去吧。”
那人说着,身后也出现紫光,不断融入其中。
“我没错,我从来不会错。”
她说着,十几万紫色虚影在空中静立。
“您也没错,你绝对不会错。”
她对着那紫光凝聚成的一位老人说着,对方只是不住的摇了摇头。
“我的手,很脏了,但也不多。”
“堪堪十万条人命罢了。”
“这千年沧海桑田,于我不过幻梦一场。”
“既已至此,为何不再狂一次,再赔上个千年又如何!”
兵阵集结,随后化作十万余光团,飞向神都。
“罢了,师父,我很快会回来陪您的。”
她回头看了仅存的虚影一眼,看着他沉入大地。
天上的仙,对着地上长生又迟迟不敢升仙的人,露出了人才会有的微笑。
哪怕它转瞬即逝。
——————鸠宝祈祷中——————
“罪人,无名异种,罪名,抗旨不尊。”
天上的仙再次败在那硕大的王朝前。
她被拷上了镣铐,四根锁链由四位天师拉扯。
尽管如此,那已经半毁的皇城也证明了她并非一事无成。
“念你修行不易,赐你天师一职,另赐名异,你可愿意?”
台上那人施舍一样的将一个玉佩丢到罪人眼前,罪人抬起头,被镣铐压的甚至看不到那人的脸。
“你的旨意,就是让我去死吗。”
她陈述着事实。
“就是让那些本就无关的人全部去死,来彰显你的功绩吗!”
她吼着,挣扎着,四位天师也只能勉强将锁链拉住。
可台上那人依然不为所动。
“我不杀你,只会将你打入天牢,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想通的。”
台上那人走下了几阶楼梯,用祖辈留下的斩过神的剑挑起了那无名之人的脸。
“你还不配为我命名。”
那人丝毫不领情,但她的行为还激怒不了皇帝。
“拖下去。”
皇帝挥剑,斩下那仙人的两根角。
“押在最底层。”
——————鸠宝祈祷中——————
“二皇子为何要来此呢?天牢可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啊~”
她被层层铁锁钉在地面上,声音却算得上逍遥。
“呵呵,我放你出来,你帮我杀掉我的大哥和所有不服我的人。”
“事后,我封你为王,如果你若愿意,封你为后也不是不可啊。”
“哦~这么说,皇子殿下是认得我是和人咯?”
“将岁相十二子杀的只剩四个,将成阵八卦的天师杀的改修四象。”
“这天下谁人不识你啊?哈哈哈哈哈哈!”
面对皇子的恭维,她只是笑笑。
“若是早知如此,许我一场逍遥又有何难呢?”
她抬头,头上双角仍在,只是光泽不复。
她注视着皇子,皇子也没有表现出半分慌张。
她终于看到了那令自己发笑的东西。
“殿下既已踏入仙途,又何必来问我?”
熟正熟邪,还不是因真龙一言而定。
“不然,若不是我看过父皇的记事,谁又能想到,关在这天牢最底层的,是一位真真正正的仙呢?”
.......
“做个商量,放我出去,我帮你杀干净这皇城的人。”
她说着,话语中不带一丝杀气,语气甚至很温和。
“好!爽快,事后我定赐你一场逍遥。”
他打开了门,用手掰断了最中间的锁链。
光芒片刻后爆发,自下而上的冲击整个天牢,没留下一丝活口。
......
“混蛋老东西,学的魅惑居然真的用上了。”
掰断身上的锁链,双脚升起,缓缓飘出。
看着不远处杂乱的皇宫,还有那熟悉的四位天师。
她笑了。
“我允了他,允了他这皇城之内不存活口。”
她开口,语如天倾。
——————鸠宝祈祷中——————
血流成河,宫殿倾覆。
尸体堆积成山,处处可见断肢残骸。
无名之仙跪在宫殿正中,胸口被那斩龙的宝剑捅穿。
但这皇城之中也不存在另一活口。
“结束了啊,师父。”
她在口袋里翻找着,找出之前吃下的那种仙丹。
“给你们准备个惊喜吧。”
将仙丹放入喉中三寸,却并未吞咽。
“真想让你们也体会下这种,差半步得偿所愿,转瞬间又一无所有的感觉。”
她闭上眼,真正回忆的却只是千年前的那几个烧饼,那几年苦修。
——————鸠宝折寿中——————
某处空间中,坐在棕色椅子上长着龙角的人形睁开了眼。
“容我大梦一场,人间已过千年。”
她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但心中那股仇恨却依然没有改变。
大厅中空无一人,她们去了花海,只剩鸠一人留在这里苦等。
她迫不及待。
她要出去,她要报复,她要点了这世间。
她要成仙。
那树枝在她手中不断延伸,开枝散叶。
温暖的记忆正一点点燃烧,化作疯狂的火焰。
早已一无所有,又何来不敢放手一搏?
再者说......此次,她占尽先机。
她忘不掉自己死去看到的博士那惊恐的眼神。
可她看不见其中那因得而复失导致的崩溃,有的只有麻木。
所以她决定再去看一次。
将有的一切通通燃烧,只留下燎原的烈焰。
火焰蔓延的树枝上,树枝便与她融为一体。
杀掉,杀掉他们,杀掉他们所有人。
她的脑海中一直有着这样的声音。
并非无能的怒吼,也不是软弱的恳求,只是一遍又一遍,冷酷的命令。
命令她不许忘掉那些痛苦的回忆。
哪怕她连他们是谁也忘记了。
“我猜不到啊,我真的猜不到啊。”
她飞快的摇着头,却又裂开了嘴角,靠着座椅开始狂笑。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我悟了,我悟了?我悟了!我悟了哈哈哈哈哈!!我悟了啊!”
“....”
她想要去呼唤某人,那人的名字就在嘴边,却又记不起来。
“对呀,是谁来着。”
她想着,随后又摇头。
火焰再次燃起,将她的片刻疑惑再次烧毁。
“想不起来,那就是所有人吧。”
她这么说着,也是这么打算着。
“把整个炎国搅成一锅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空荡的房间中只有她一人的笑声反复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