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包裹的房间内布满血红的印记,仔细看那是一只只血手印叠在一起。
地毯上掉着一枚枚闪闪的月光色鳞片。
仔细观察不难发现,不论是血迹还是鳞片都来自于躺在石床上的落泪的人。
无声的泪从眼角划过冲过未干涸的血迹变成粉色一同流入鬓发之中,洇湿鬓发。
——我想起来了,我不是大祭司,我是宋文远。
——原来让人都以为我是男子是这个意思。
——都说了不要了,太过分了。
多日以来,记忆是一点一点苏醒的。
第一日,宋文远知道了自己可能不是司祺然,以及自己的记忆被动了手脚。
第二日,宋文远想起来自己没有灵根,那么,自己内府内的婴孩是怎么回事?
第三日,宋文远想起来,自己好像是个女孩。
一日一日,直到今日,她想起一切。地上的鳞片是她动手一片一片拔掉的。
虽然她不在乎这个世界上少一个宋文远,但她有很在意的人。如果她是司祺然,不是宋文远,她就要失去他们。她不要,她害怕。
“师父……”
凡人肉眼凡胎无法识破那人的招数……师父是大修,只要想办法见到师父。她就能变回宋文远。
虽然挺舍不得司祺然的身份,但她没有回头路。为了避免自己沉溺在“司祺然”之中,沉溺在男身、权利、境界等诱惑之中,她记忆回归后做的第一个决定是拔掉脸上和胳膊上的鳞片。好疼啊,真的很疼。每拔一片鳞片都像生生剜掉一块肉。白色地毯因此吸饱了红色的血和清澈的泪。
宋文远抬头看了看重重叠叠的血手印,又看了看自己举起的已经变得血肉模糊的手。寂静的环境中回荡着一声嗤笑,她是多么想离开这里才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副样子?
曾经的她可不是这副样子。手无力地掉回石床发出沉闷的一声“砰”——师父,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你可爱又乖巧的小徒弟被人框在了别人的人生了?什么时候来救我啊,师父。
【就这样离开吗,宿主?】
周述的思绪从屏幕中收回,道:【嗯呐,实不相瞒,我现在觉得我做的貌似有点儿过分……我想,我还是跟着林诺殷帮助林诺殷扫清障碍比较好。我自己按照剧情去铲除隐患会下手有点儿不知轻重。】
【宿主,您后悔了?】
【后悔倒不至于,就是见暮云淼愁眉苦脸的,我也蛮难受……】
院子外的林子中走出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是暮云淼。
暮云淼隔着老远和二楼窗边的周述对上视线,她向上伸手和周述打招呼,露出一个微含笑意的笑容。
“周述!诡城的祭祀典礼后日辰时举行,你是和我一起去,还是和林诺殷一起去?”
一秒过后,周述手撑着窗棂回答道:
“我和你一起去吧!”
祭司大典啊……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大型认亲现场。
他并不想暮云淼尴尬。
祭祀大典当天。
周述跟着暮云淼检查诡城的安保系统时才反应过来暮云淼问的“跟她”还是“跟林诺殷”是什么意思,跟她就不能再诡城里逛感受风土人情,结交同志道友。
“是不是觉得跟着我亏了?”暮云淼问道。
“那倒没有。”周述道,比如他们马上就要见到大祭司了,只要他找借口把暮云淼带离开就可以避免尴尬大型认亲现场……
周述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原计划是干完就走,而现在他还留在这里,而且暮云淼是知道他最终的计划是让暮云淼成为魏国大祭司,只要宋文远记忆苏醒冲着暮云淼叫“师父”,而宋文远恰好失踪的无隐无踪……如此一来都不用多分析,以暮云淼的聪慧,她便可一秒锁定自己。
【宿主,既然决定离开了,为什么不先走?还要让自己身处如此不可控的处境?】
【嗯……大概有一种叫做“同门之情”的东西正束缚着我。】
【这个7040我知道,同门之情是指同学之间的情谊,宿主这里是说在同一个宗门里学习的情谊……我不知道了,为何同门之情会束缚您?】
【这关于人类学,所以我说你的人类学不合格。】
【……哭唧唧.jpg】
【总之人类是很复杂的,和你解释起来很复杂,总之如果宋文远不是暮云淼的徒弟,或者我从来不曾认识暮云淼,我就不会在这里陪着暮云淼。】
【……7040不理解。】
【不理解就对了!嘿嘿。】
【宿主,你怎么突然“嘿嘿”?】
【你看前面那是谁?】周述抓住了暮云淼的胳膊,暮云淼回头看他。
他们正处在阁楼的拐角处,以周述的视角可以看见半径十米的石制鼓面圆台之上站着的身着祭司神袍的大祭司。
周述看见了,自然暮云淼也看见了。
暮云淼道:“怎么了?”
“我突然身体不太舒服,”周述的右手缓缓抬起抵住右边太阳穴,半抬眼看着暮云淼道:“就是突然头特别晕,你能先送我回去吗?我怕我自己回去晕死在半路上。”
“好。”
诶?
事情有些出乎周述的意料。
说“要不还是留下来?我还能再坚持坚持,我坚持的住?”
周述看了一眼红色鼓面圆台上的大祭司,垂下眼睫,复抬眼转向暮云淼,道:“那就谢谢你啦!”
暮云淼:“不用客气,我职责所在。”
红色鼓面圆台上的面具之下是一双茫然四顾的眼睛。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大祭司没有看见她的师父。
师父呢?
师父……
父亲在,母亲在,师父不在。
只有师父能认出她,可是师父不在,师父人在哪里?
从两边台阶分别陆续走来三个弯腰端案的侍女,最前面的侍女停在最高一阶台阶停下脚步,恭敬地将案中的卷轴举过头顶。
后面的侍女都比前一位落后一阶,将案中的花、铃举过头顶。
皇帝、官员和百姓都注视着红鼓正中间的大祭司,一切就位,大祭司却一动不动地盯着一处。
忽然大祭司抬脚了,他猛然扑向鼓面边缘,鼓声应和脚步声。
祭司像是看见了什么如果不及时抓住就再也抓不住的事物,让人不由地都随着大祭司面具最后视线指向的方向看去。
不要、师父不要走,回头看我一眼啊!
“师父!!!”
凉如冷玉的男声极具穿透力,穿过一层层人和空气投入了周述耳朵里,也投进了暮云淼的耳朵里。
人群炸开了锅。
大祭司叫什么人“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