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静湖居,时间已经不早了,安平和梁爽担着心,都没有睡觉。
静湖居三进院落,陈让他们就住在最后一重,站在高处,可以望西湖,而静湖居第一重院落,则是供客人们吃饭的地方。
吃住是分开的,这样显得高档。
静湖居的生意一向很好,但像今晚这般好的,却也不多见,
陈让他们回来的时候,是要经过前院的,当他们路过前院的时候,还看见里面有很多的人在那儿吃着饭、喝着酒、划着拳……
叶灵山有晚上巡逻的习惯,也就是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把周围的情况看一遍,像今天晚上,前院突然多出那么的客人,她是必须要去查看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特别是出门在外,小心一点总是对的。
陈让回到房间,简单地洗漱后,叶灵山刚好巡逻回来,跟出去时的神情不同,叶灵山回来的时候,脸色显得有些阴沉,铁青着脸道:“公子,这客栈里的客人都换了。”
或许是职业养成的习惯,叶灵山认人的本事那是相当的厉害。
陈让甚至觉得她的这份本事,并不亚于东汉时期的应奉,仅从门缝中见过一个车匠的半边脸,几十年后擦肩而过,还能把那人给认出来。
从住进来到现在,没有几十年,也没有几年,而是几天,所以,以叶灵山的记忆力,她是绝对不会认错的,只是她似乎忽略了一个事实。
客栈是什么地方?本来就是人来人往的地方,晚上来些陌生人又有什么奇怪的?
见她一脸的担心,陈让仍旧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不以为然地道:
“客栈本来就是提供客人临时落脚的地方,客人进进出出的,来的都是陌生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客栈里的客人换了,他是知道的,从他一进来就知道了。
他从府衙回来,刚一进客栈,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了,那些客人虽然都压着头在那儿吃饭,却尽皆用眼睛在那儿偷偷地瞄他。
他的脸上既没有花,又不像那些冰清水灵的大姑娘,有什么好瞄的?
而且还是偷偷地瞄,欲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实在有些可笑。
此地无银三百两,来的这些人,真的是嚣张到极致,见陈让望过来,他们甚至连掩饰的心思都没有,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乔大年派来的似的。
齐刷刷地望向陈让,有的人,甚至在不经意间,还亮出他的腰刀,闪闪的,寒寒的,如果说这还不是威胁,那还有什么是威胁?
这样的伎俩,又怎能瞒过陈让的眼睛?
梁爽原本是想回房睡的,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说道:
“陈让,咱们出门在外,我觉得灵山姐说得没错,还是小心点好,更何况,咱们抓的那个乔义,虽然看上去不像好人,但他家的势力,还真是不得不防。”
叶灵山接道:“这年头,不太平,山有山匪,水有水匪,就连走个路,都有路匪,沈从说过,乔大年以护商队为名,私底下还养得有私兵,人数不详。”
山路难行,陈让他们走的,可是比山路更难走的路,叶灵山说的,梁爽担心,陈让当然知道,别说是乔大年这样的富商,就是合州梁氏,还不是一样养着梁十三他们。
所以,乔大年私底下养着私兵,哦不对,他们这种应该叫护院,也在情理之中。
她们的担心虽然有道理,但是,在没有彻底撒破脸皮前,就对朝廷命官下手,而且还是静湖居这样热闹的地方,他乔大年又不傻,自己把脑袋往铡刀上撞。
见她们一脸的担心,不以为然地道:
“这里是杭州城,这里是静湖居,如果他们真的要动手,在我们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动手了,今天晚上,咱们就好好地睡一觉,至于明天晚上,他们动不动手,那就很难说了。”
梁爽一愣之后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今天晚上不动手,一定要明天晚上才动手?明天你打算做什么?难不成还真要把那个乔大年逼到绝路?”
陈让点点头,接道:“逼到绝路?我倒是想把他逼到绝路,只是咱们对乔大年掌握的情报不够,还不知道他的软胁在哪里。”
说到这里,陈让轻轻地叹口气,叫梁爽她们各自回房睡觉。
梁爽和叶灵山原本是分开两个房间住的,但为安全起见,搬过去与梁爽同住了,安平也想和陈让一起睡的,却被陈让赶走了。
待梁爽她们走后,陈让这才打开卷宗,刚才在杨偕的官邸,没有细看,如今仔细看来,又觉得这个卷宗并不像叶灵山说的那样毫无价值。
但具体的价值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因为里面记的,只是乔大年的生活起居,如果说一定有价值的话,那就是杨偕的推断。
乔大年具体欠老百姓多少钱,乔大年没有说,杨偕曾想过办法去找他的帐本,也没有找到,他只能根据自己暗访得来的数据,加以推断,得出三十万贯的结论。
综合杨偕的卷宗以及沈从的情报,陈让大致勾勒出一个轮廓,乔大年虽然欠着很多的钱,但这个人真的很聪明,就像褥羊毛,每只羊都褥点,把风险分摊到每只羊的身上。
商场如战场,这个乔大年应该也是情报界的高手。
他的债主虽多,却可以把这些债主按照家庭的经济状况、还有承受能力划分成不同的等级,等级不同,承受的能力不同,然后再根据这个等级来清旧债,或者添加新债。
这么多年来,他就一直在这个新债与旧债间玩着平衡。
不说不说,这家伙还真的是聪明,单是把债主进行分级这一项,就避免了大规模的民怨,只可惜,他没把他的聪明用对地方。
三十万贯,相当于辽国一年的岁币。
这个数字看上去好像也不是很大,但把这个数字放到杭州城却是很大的了,毕竟,这个时候的杭州总人口亦不过二三十万人。
这也难怪杨偕不敢轻易抄他的家。
用他的话说,抄家容易,但抄家之后,又如何?
就算找到他的钱,如果没有找到他欠债的帐本,又如何?总不能见人就给他一贯钱吧?
陈让拿着杨偕给他的卷宗,陷入深深的沉思当中。
朝廷的岁币马上就要下定单了,如果不能在计划之前把这个案给结了,那么今年的丝绢极有可能还是会落在乔大年的手中。
经过自己和杨偕这么一闹,他拿到今年的货款后,能不能再把旧债清掉,陈让的心底,突然也有些没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