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很好的控制情绪，至少可以做到不轻易悲喜，可是面对这样一个因为曾经亲密无间而洞穿了我的乔娇，我心里还是产生了一种很难用言语表达出来的情绪，我甚至因此而变得犹豫，不知道是该继续嘴硬下去，还是在一个什么都懂我的人面前，彻底卸下并不让我感到轻松的伪装。
不可否认，我会怀念和乔娇一起在小城生活的那段日子，我们一起下班，一起逛超市，会在吃饭的时候闲聊，而她又是一个极其聪慧的女人，所以在这种不设防的相处中，她早就已经洞察了我的内心。
可是，洞察之后呢，是否又要推到现在的关系，去重新建立？而这种反反复复，又能给我们带来什么？
我陷入到了一种迷茫的状态中，于是，忽略她话里的重点，选了一个次重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穿的是你以前送给我的内裤？”
没有得到最想要的回应，乔娇有些泄气，她在一阵沉默之后，才开口回道：“我跟你说了，我想把你那玩意儿给剪了……是这条内裤救了你，我突然就清醒了，我觉得你还是以前那个韩潮，现在看到的这一切，只是你故意做出来的假象……不，你也不完全是以前那个韩潮，你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为了达成目的，你竟然把自己送进了看守所，有这样的狠劲和心机，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成的？……可是，你真的要把这种对人对己的狠劲儿，用在一个用真心对你的人身上吗？”
我依旧只抓住次重点，说道：“你疯了吧……你要真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后果……你想过后果没有……真是荒唐到极点。”
“不管……一想到你去睡陪酒女，我就要疯！”
说完，乔娇看着我，眼睛眨都不眨，她又带着一点期望，一点试探，一点犹豫，对我说道：“所以，你可以告诉我，我猜对了吗？”
我陷入到了沉默中，沉默的时候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我深吸了一口，才回道：“你已经要结婚了，结婚以后，你就会变成一个全新的人，等着你的，也是一种全新的生活……你何必在乎这些需要回头才能看到的事情呢？”
“结婚又怎样，我是答应要结婚了……可是一想到你曾经说过，我们要在小港码头买一套房子，有自己的家和孩子，我半夜都会哭醒……还有说好的一夜七次，你却跑去睡陪酒女，我就恨得牙痒痒，想把你给剪了……我当然知道这样不好，不够洒脱，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没你那么厉害，真的，你说冷血，就把自己变得像个冷血动物……可我会想起小城，想起小城下了大雪，电动车没电了，你让我坐在电动车上，深一脚浅一脚，推着我回家……路上，你看见烤红薯，就会给我买，让我一边吃，一边暖手……所以，韩潮……请你不要杀人诛心，好吗？”
“先说要结婚的人，是你。”
乔娇一声冷笑，回道：“你还是决定杀人诛心，是吗？”
“是吗？”
乔娇低下了头，她的手死死攥住床单，像是在逼着自己冷静，可是却又突然失控了，她用手重重锤着床铺，一遍又一遍，然后抬起头，痛哭着向我吼道：“你要我怎么办，鹿溪说想和你结婚了……你要我怎么办？……我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成全别人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不，与伟大没有关系，爱一个人，就是希望他过得好，希望他……就是希望他好……我是一个好面子的人，我不想做感情里被人遗弃的那一个，我更想让自己死心，所以，我也决定找一个人结婚，闪婚……至于是什么后果，我懒得去想了……可是，你和鹿溪却虚晃一枪，你们竟然没有在一起……呵呵……说我荒唐，你们就不可笑吗？……我已经快被你们给坑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婚礼马上就要举行，两家人忙着买婚房，订酒店，做请帖，买婚戒，现在，不光两家人在看着我，两家人的亲戚朋友也在看着我，我要是半途撂挑子不干了，不就彻头彻尾变成天下第一号女混蛋嘛！”
我看着乔娇，心里憋着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反复在做着吞咽的动作。
乔娇突然拿起剪刀，对着我冷冷说道：“说，你突然回青岛干嘛？”
“没……没想干嘛，就是散散心。”
“你不是去过296个城市嘛，能让你散心的地方多了去了，为什么选青岛？”
问完，乔娇便起了身，拿着剪刀逼近我。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回道：“因为青岛的朋友最多。”
“狗屁……你过来，让我把你给剪了，以后你就做个公公，别玩那么多骚操作，我也安心去坐牢，就不用像现在这么进退两难了！”
说着，乔娇又往我这边逼近了一步，而我已经退到了墙角处；乔娇一把扯住了我的裤腰带，我惊恐地看着她……
我终于开口对她说道：“你别开玩笑了，我做不了公公，你也不会去坐牢……我们都好好生活。”
“什么叫好好生活？”
“痛苦都是暂时的，我不骗你……不信，你可以回忆小时候那些让你感到痛苦的事情，是不是已经云淡风轻，也没当时想象的那么痛苦？”
“我还是很痛苦！”
“你干嘛这么和自己过不去呢？”
“我是和你过不去……你到现在，连一句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要不要和我说实话……我不是在恐吓你，小心我手起刀落……”
说完，乔娇手上的剪刀已经对准了我的要害。
我终于觉得她不是在恐吓我，而我面对这样一个既聪明又毒辣的她，也再无说谎的可能性，只得低声说道：“是……我没有和那个陪酒女发生关系，我们就是逢场作戏，那一万块钱是我故意转给她的，为的就是让警察查房的时候，形成交易事实。”
这句话仿佛是一颗解药，乔娇那焦虑痛苦的表情，忽然就舒缓了，可是短暂的舒缓之后，她又紧皱起眉头……但这次，她没有向我发作。
她将剪刀扔在了地上，而后又对我说道：“我知道了，不剪你了，你走吧。”
我一直看着她，然后试探着挪了挪，她没有反应，反而有些失神。
我终于拿起自己的东西，而她已经坐在床上，不吵不闹，愈发无神……
……
我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走出这间酒店的，可是在我走出酒店大厅，视线变开阔的那一瞬间，我停下了脚步……
我的对面竟然就是“小港码头”，码头里停着各种各样的船只，在微弱的灯光下，随着波浪起伏不定。
我渐渐恍惚了，对我来说，这已经不单纯是一个码头，而是一个我说出口，却再也没有去兑现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