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旁边的法警淡定的问道。
周正揉了揉脑袋,“怎么回事?”
“没事儿就行,回去多注意休息。”
周正不知道什么情况,这法警也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结束了吗?”
“结束都好大一会儿了,这会儿饭点儿都过了……”说着,那法警还抬手看了看时间。
“不好意思……”
周正一边道歉一边站起身离开这个有些熟悉的等候室,正是上次他冲动之后用来冷静的地方。
“看一下你的东西有没有遗落的,到时候又得麻烦……”
周正检查了一下随身的东西,手机钥匙钱包,都在自己的口袋里,便摇了摇头,再朝法警道了谢便朝外走去。
他能听到身后的法警嘟囔了一句,却没听太清楚,不过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话……
别人可不管你是什么原因出得什么事,在别人眼中,你只是个麻烦,耽误了人家吃饭的麻烦,仅此而已……
他无可奈何地朝外走去,有些伤感,不仅是因为罗阳的判决……
阳光刺眼,他下意识的抬手搭了个凉棚,有些看不清前路……
车内燥热难耐,空调风扇声音巨大,却依旧难以让他冷静下来,他手忙脚乱的从抽纸盒里抽出七八张纸巾,胡乱的抹在自己的脸上,试图将那些汗水擦拭干净。
可这种温度下的擦拭显然是徒劳的,于是他便只能放弃了这个动作,拿两张纸垫着手握住方向盘直接开车去酒店……
他其实想去李晴家,想亲口告诉李晴,告诉她罗阳被判了14年,告诉她罗阳很长时间都无法再出现在公共社会里……
可想了想,连他晕倒这件事李家都没有留下一人陪着等待,想来是对他很失望了吧。
他不想去猜测,却也不用猜测,于是他便直奔酒店而去,没有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去告诉李晴。
回到酒店之后,他直接先冲了个澡,用温热的水带走身上的暑气,也让自己更清醒了一些。
下一步该怎么办?
继续待在这里待够15天的时间?
继续按现在的状态陪着李晴度过每天重复的日子?
继续这么自我折磨?
晕倒后的梦,是梦还是问心?
那个反手扣住李晴双手的人为什么会是他?
是他心里觉得他才是那个伤害了李晴的人吗?
他得不到答案,或者说,没有人可以给他答案。
他躺在昏暗的房间里,想要跟谁打电话诉诉苦,想要跟谁打电话发发牢骚,想要听听哪个自己能够信任的人给自己一些建议。
可想来想去,竟没有一个自己能信得过的人……
不是不值得他信任,而是他不信任!
父母吗?
父母对待李晴的态度还不够明确吗?如果他打电话过去跟父母说了现在的情况讲了自己的状态诉了苦,母亲肯定会骂他没有提前跟家里说一下没有跟她商量一下自作主张,一定会说他为什么要浪费这么多时间在这边,事情已经这样了,他们还没结婚怎样怎样……
所以他能跟父母说这个事情吗?显然不能。
如果给母亲打电话的话,想来只会让自己本就压抑疲惫的内心更加纠结痛苦吧……
其他朋友呢?
他想了想,在同学眼里、同事眼里自己是骄傲的、孤僻的,所有并没有什么真正交心的朋友。
真正能够无话不聊的便是与他同居过一段时间的李晴,可现在李晴正是他的麻烦来源……
周云?
在他眼里,周云只是一个同乡、一个同族兄弟、一个带他一起做生意的合伙人,他可以向周云咨询一些事情应该怎么处理,也可以向周云询问一些事情的看法,可这种心里的难过的、痛苦的、纠结的,肯定是不能向周云说的。
一方面怕周云觉得他矫情,一方面他觉得这种心理的纠结,才是一个人最隐私的秘密。
郝嘉文?
这个女孩儿现在依旧住在他的房子里,她一直喊他睡床,可他自从发觉她真的没有搬出去的想法之后,便买了一张露营用的充气床垫,仍旧是不愿跟她同床共枕。
有些事,开了头,就真的没法回头了。
刚开始郝嘉文还有些幽怨,后来便也习惯下来。
只是两个人毕竟同处一室,郝嘉文也从没把他当外人,每晚洗漱之后总是不太在意他是否会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刚开始的时候还矜持的装装样子,最近一个多月是真的连样子都懒得装了,洗完澡就直接拿浴巾一边擦身子一边往房间里走,丝毫不在意周正的目光是否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这种情况下,周正哪里敢跟她打电话讲心里的事情,恐怕这边讲了那边便会耐心安慰,安慰完了就难免顺理成章……
想来想去,他更难过了。
原来从上大学开始出来这么些年,竟然连一个交心的人都没有。
可怜可怜,独自生活真可怜。
可恨可恨,读狼做人真可恨。
他自嘲一笑,把手机按亮,然后再按灭,如此重复几次,仿佛便把自己心里的那些事情、那些纠结的想法、那些说不出口的压力,通过手机那无形的信号给散播了出去……
还是小时候好啊,除了学习的压力之后,便自由自在,想种花便从邻居家要些花种子,想养鸡便帮母亲照顾照顾家里的鸡群,想下河摸鱼便带上竹竿鱼钩去庄子后面的田坑里蹲上一下午,用从自家粪堆边上挖出来的蚯蚓作饵,用高粱杆的芯子做浮漂,一下午总能钓上几尾,田坑里的鱼均为野生,多是一些白条、不足巴掌大的鲫鱼,许是没有污染的缘故,那些鲫鱼浑身都沾满了黄色的粘液,钓上来后滑不出溜,若是离水太近,脱了钩反而有可能让它跑了……
可都回不去了啊!
现在回家,家里是刚建成几年的二层小楼,小楼占地面积比原来的瓦房占地面积大的多,原来可以种花种菜养鸡的院子现在只留下停车的地方,还全都做上了水泥硬化。
邻居家也一样是两层小楼了,便是自家有些空闲的土地也没法去邻居家要花籽了……
庄子后面的田坑这几年更是被扔满了秸秆和生活垃圾,以前清澈的可以游泳的水也变得发黑,鱼儿更是没有一条了……
童年已经回不去了,曾经那个归处也只能放在心底了。
他又觉得自己可怜了,真的很可怜。
当真是理不清反受其害啊。
也许母亲是对的呢?
也许接受了郝嘉文的示好爬上她的床也没什么不好呢?
毕竟他和李晴也没有结婚,毕竟看现在的情况,他和李晴也不可能结婚……
这种想法在他心底一冒头,便一发不可收拾的蔓延开来,充斥着他的心海,无法平静,无法拒绝。
这念头甚至在不断的怂恿他跟郝嘉文打个电话,怂恿他想一想郝嘉文的好。
她个子又高,身材又好,在他那里住着的这段时间,他不止一次的不小心看到了她的身体,真白啊……
他站起身,拿起酒店送的矿泉水“咕噜噜”直接喝下去大半瓶,才让自己如野草般肆意疯长的念头收敛回去,最终只留下一个,一个让他不吐不快的想法。
给郝嘉文打电话诉诉苦发发牢骚,找她要一些安慰……
这念头是如此强烈,强烈到电话接通的时候,他都紧张到想要把电话挂掉。
可听到电话那头郝嘉文带着关切的知性声音,他终究是没有结束通话。
“是不是那边的事情不顺利?”郝嘉文很善解人意的主动询问着,那温柔的声音也让他慢慢放下了心里的防线……
他,原来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还好,已经宣判了……”他声音有些低哑,不用他去主动说什么,听者便能明白他现在情绪不高。
“没达到预期吗?”
“也不算吧,14年,在这种案子里,已经算是比较重的判罚了……”
电话那头的郝嘉文沉默了一会儿,他能听到她那边的脚步声,想来她是在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跟自己通话。
她这么重视跟自己的通话啊?
他有些感动的想着……
“是不是她家里人说你什么了?感觉你不太开心的样子……”
周正苦笑,被安慰的感觉,确实很好……
“也没说什么,只是最近的事情,想了很多,其实也算做了一些事情,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努力做过就好啦,问心无愧就行,如果什么事都按照我们的想法去走,那岂不是就成了这个世界最幸福的人了?”
“也对,人生不就是过关吗?关关难过关关过……”
“你真厉害,感慨着就能感慨出这些哲理来,以前上学的时候可真没发现你口才这么好……”
听着她温柔且带着甜意的声音,周正感觉自己的心情好了很多,那些压力仿佛都消散了不少。
怪不得男人都喜欢绿茶,绿茶不好喝吗?绿茶不温暖吗?
他没有说自己的压抑,没有说自己的痛苦,也没有说自己当下的纠结,仅仅是随口闲聊着……
郝嘉文也很聪明的什么都没问,只是认真的听着,温柔的应着,仅仅只是给他温柔的回应……
他原本的坚持,在这一刻,终究还是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