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意外,第三条罪名也就此作罢。
连同第四条的“私置产业、损公肥私”,当然也一并解释清楚了。
具有财税基本认知的现代人,要是让古人告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那不丢死人了……
钱龙锡见事情不对,立即在班中向后面的人使眼色。
有人会意,点头表示收到。
太仆少卿张慎言主动向前一步,拱手启奏道:
“陛下,第五条罪状是臣上的本。傅斯年私废皮岛守备,将总兵毛文龙诓骗到了海外,这总不是虚言吧?”
“东江镇如今形同虚设,几乎再没有像样的攻势,都是因为失去毛文龙这个带头的人!”
“臣听闻,傅斯年之所以从中斡旋,用诡计诓骗了毛文龙远走海外,是因为他与袁崇焕交好,而毛文龙却与袁崇焕不合!”
“这也与其罪十一、结交藩镇相呼应。这项罪名事实清楚、关联明确,还请陛下秉公裁断。”
崇祯听他说了一堆,基本就没怎么担心,以吃瓜的姿态用手撑着下巴,向傅斯年比划了一个手势:请开始你的表演。
傅斯年清清嗓子,先捡重要的开始辩。
“说我与藩镇督抚结交,这个结交是指什么?我奉命巡视九边各镇,不跟各地的督抚对接,难不成只去转一圈就回来?”
“既然说了是私下,那必然是有超出职责范围以外的交际。你既执掌锦衣卫,又挂有中军都督府的官衔,乃是天子亲军的头一号。与手握重兵的藩镇过从甚密,你意欲何为?”
张慎言名字叫慎言,可是嘴一点都不笨。
他是头一个拿出道理反驳傅斯年的。
对于这个名字,傅斯年还是有点印象的。
在明朝大厦将倾的那一刻,张慎言属于少数挺直脊梁的文官。
所以,傅斯年没有出言不逊,而是耐心地解释:
“张少卿,所谓拿贼拿赃、捉奸捉双,不能你说结交就是结交了。敢问,是有往来的书信佐证,还是有证人证言?”
张慎言一时语塞,傅斯年却继续道:“你没有,我有!跟各地督抚的通信,在我北镇抚司衙门都有存档!”
他转身环视朝臣,淡定地说:“也不怕各位大人嫉恨,傅斯年职责所在,却是要监察天下不法。”
“各位身为朝廷命官,一言一行兹事体大,朝廷有必要掌握各位的动向。所以往来公文都要留档,这是题中应有之义。”
众人听了心中有点别扭,但是又不得不默许这事。
就好比现代,上层就要求执法人员,要习惯在镜头下执法。
你当了公职,就必须自觉接受民众的监督。
张慎言为人比较正直,听了傅斯年的话,没有胡搅蛮缠,拱手道:
“若真如你所说,我愿给你赔罪,并接受应有的惩罚!那么毛文龙的事,你作何解释?”
傅斯年回礼道:“张少卿,说我结交督抚的事,并不算空穴来风,在许多事情上,我确实跟他们都有交集。”
“可是所有的联络都完全是出于政务的需要,各地实在已经千疮百孔。一年多来,傅某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发现了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
他又转身面对所有官员,在大殿上慷慨陈词:
“诸公可能都觉得,只要所有人都能以身作则,大明朝的情况就会慢慢变好。可我想说的是,现在已经不是单单改善吏治就能解决问题的事了。”
“朝廷需要解决百姓吃饭的问题,要减轻农民的负担,却又要增加朝廷的财政收入。”
“辽东的建奴经过多年发展,俨然已经是个强大的国度,对中原虎视眈眈。不久前更是已经围困京师,这是一百年都未有的事。”
“傅某做事,确实不循规蹈矩,但也从不违法乱纪。如果哪位有什么好办法,说能更好地解决这些问题,我还乐得清闲呢!”
他语气真诚,不骄不狂,让许多文官不禁陷入思索。
东林党这个群体,其实并非是为了争权夺利而存在的。
在创立之初,他们的理念也是非常正面的。
只不过经过天启年间的磨难,他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许多正直、清廉的官员遭到阉党迫害。
阉党倒台以后,东林党人可能是积压了太多愤懑,在崇祯朝,以一种疯狂的姿态排挤其余所有派系。
说白了就是有点魔怔。
但这个群体不是所有人都疯狂,他们之中还是有许多人乐意为朝廷出力。
只不过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们不知道正确的道路。
清朝末年的时候,义和拳的教众纷纷喝下符水,号称刀枪不入,就凭着血肉之躯去抵挡所谓的洋枪洋炮,能说他们是可笑的吗?
傅斯年的话,稍稍触动了他们之中的一些人。
回想一年多来傅斯年的所作所为,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人家干的事自己确实干不来。
谁能一年将岁入翻倍?
谁能凭空变出数万精兵?
甚至有些人已经在心里埋怨,不应该这个时候对傅斯年发起弹劾。
后金的大军刚刚离开京师,却并不是被消灭了。
他们有几万骑兵,所过之处,还不知道要造成多大损失,杀死多少军民……
争取了一波同情,傅斯年转身继续给自己辩解。
每一条罪状,他都做了充分的辩护,证据充分、引用法条准确,让人无话可说。
当然,其中也有强词夺理的人,钱谦益就是其中之一。
这位在历史上留下的最浓重的一笔就是:水太凉!
他后来迎娶了名妓、秦淮八艳之一的柳如是。
山河破碎之际,她一介女子都能仗义死节,钱谦益却贪生怕死,还成了个清军开门的人。
鉴于他的无耻,傅斯年没给他留半分颜面,直接在朝堂上就开怼:
“钱侍郎,你老家是不在海边?管的这个宽呐你!你个礼部侍郎,操着刑部尚书的心,不嫌自己事太多吗?”
“你瞅瞅你,四十八看着跟八十四似的,黄土都快埋到脖梗子了,我劝你少管闲事!少操点心没准还能多活几年。”
钱谦益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用手指着傅斯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像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