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正是傅斯年。
只见他背着手,溜溜达达来到静坐的方阵前,还跟众人微微摆手致意。
看他这副模样,韩爌气不打一处来,腾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指着他就骂:
“傅斯年,今天的事肯定是你在背后捣鬼!打探别人的隐私诡秘,不正是你们锦衣卫的专长吗?”
傅斯年也没给他好脸色,嗤笑道:“哟呵,这话说的,你就说冤没冤枉他们吧?哦,他们做得,别人说不得?”
“自己一屁股屎都没擦净呢,指着别人鼻子说有灰……韩阁老,您说这种人是不是挺不要脸的?”
韩爌用手指着傅斯年,气得直哆嗦,可是却没有合适的话语反驳——确实是那些人自己不争气呀!
那些消息也没胡编乱造,每一个被点到的人都不敢辩驳,都是羞愧而逃。
傅斯年没有继续揶揄,而是劝道:
“我知道各位大人短时间是不会走的,所以我已经通知各位的家里人了,让送些衣服啊、坐垫啊什么的。这天儿还有点凉,别冻坏了各位。”
说完向后张望,冲人堆里一个喊:“那位是左赞善姚大人吧?跟您说一声,家中的夫人听说我们让送衣服被褥,直接昏过去了!”
这不废话吗?锦衣卫那身衣服多吓人呀!
上门去跟别人家里说:你家老爷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给带点衣服被子啥的吧……
那进了诏狱的有几个囫囵个出来的?
左赞善姚希孟连忙起身,指着傅斯年都不知道该骂什么好——太缺德了!
朝韩爌拱手说道:“韩大学士,我先回家看看内人!”
至于还来不来,那可就得看情况了。
韩爌也没法阻止,挥手让他去了。
之后扭头怒视傅斯年,气愤地说:“小人行径!”
傅斯年回敬道:“比起贵学派还差的远呐!”
说完悠哉悠哉地走了。
不过他虽然气人,却也给众人办了点好事。
坐这刚一会儿,众人已经感觉到不适。
紫禁城的地面是用灰砖铺就,那凉气顺着屁股直往后背钻,真不是一般难受。
又过一会儿,陆续有官员的家眷到来。
他们全部被守门的兵丁放行,穿梭在文官们静坐的方阵里,寻找着自家的老爷。
不乏有妻子劝自家男人,那声音都传到韩爌等人耳朵里了。
“老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在这静坐示威,那就是跟皇上作对,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呀!”
“去去去,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这是大义!滚家去!”
……
诸如此类的话语,听得韩爌心烦意乱。
再回头看一眼静坐的方阵,本应该是肃穆悲壮的氛围,被这些家眷一搅和,就跟菜市场似的。
而且现在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家属探视关押的犯人,实在是破坏气氛。
“哎!这叫什么事儿啊!”刘一燝在旁边叹了口气。
隐约中,他觉得这次他们可能还得丢人。
不过经这么一弄,他们身上可是暖和多了。
屁股下面坐着被褥,官服里面穿上了保暖的内衣,再不用靠抖取暖了。
钱谦益凑过来小声问:“这傅斯年想干什么?按说他不应该是盼着我们冻得受不了自己回去吗?”
韩爌沉声道:“不知道,但不要被他的小花招迷惑了!此人以往行事,看似天马行空,实际一环套着一环。他如此做,比如有别的目的!”
同样的问题,崇祯也在问傅斯年:
“为什么要让他们的家眷送保暖物来?我看让他们受受冻,清清脑子也好!省得尽干糊涂事……”
傅斯年笑道:“陛下你有所不知,人的意志力有时候很脆弱。先是冻得受不了,之后忽然暖和,他们身体的耐受力其实是在降低。况且这还只是冻,还有饿呢!我特意没告诉他们家里送吃的……”
崇祯恍然:“哦!明白了!如此反复,他们的意志就不再坚定了。不过也要注意分寸呀,真饿晕几个,说出去也不好听。”
“放心吧陛下,他们没机会的!今晚上我就……”傅斯年凑上去小声耳语,崇祯听着听着,脸上就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哈哈哈,坏还得是你坏呀!不过我喜欢,就这么办!晚上我一定偷偷去看!”崇祯显得十分感兴趣。
就这样,一直到天渐渐黑下来,有内宫的侍卫统领问:
“诸位大人就不走了吧?一会儿宫门关闭,可是谁也出不去了!”
连续问了几遍,都没人应他,只好悻悻离去。
飕飕的冷风吹过,及时穿了保暖的衣服也觉得冷。
有人将被子展开裹在身上,左顺门外顿时多了一百多个臃肿的棉被堆,就跟冬天堆的雪人似的。
“咕噜噜……”一阵饥鸣传来。
接着就好像会传染一样,顿时响成一片。
不少人难免在心中骂:“他喵的,被褥都送来了,就不知道准备点吃食?”
关键谁能想到皇帝他不管饭呀!
钱龙锡适时道:“今日之事,已经是退无可退!若我等不能劝说陛下回心转意,我们这一辈的文官,必将背负万世的骂名!”
他的鼓励勉强维持了纪律,一群人裹了裹身上的辈子,继续苦苦支持。
就在这是,远处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有不少人正在靠近,而且还伴有金铁碰撞之声。
文官们骤然变得紧张:这该不会是皇帝派来的侍卫吧?
黑灯瞎火的,他们想干嘛?
无数不好的联想在他们脑海里出现。
这时,又是傅斯年那可恶的声音响起:
“诸位大人冻坏了吧?来来,赶紧给大人们支上火盆!”
在火把的映照下,好几个铁皮的大火炉被抬了过来,原来刚才的金铁碰撞声是这玩意发出的。
“这是要干啥?想的这么周到吗?”许多人心里不禁发出疑问。
须臾,一个个火炉被点燃,四周的温度果然上升了少许。
火光的映照下,韩爌终于忍不住问:“傅斯年,你究竟想干什么?”
傅斯年一摆手:“啊,没事儿!韩大人,你们坐你们的,甭管我。就当我不存在!”
说完,他哼着小曲儿,开始从身后的推车上卸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