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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三年(公元676年)。

“诸位,我们已经进到北部湾了,还有两天就能到防城!大家再忍一忍哈!”

航行已有多日,老艄公的精神头依然很足。

相反再看船里,所有乘客都是无精打采,有的人昏昏欲睡,有的人举目远眺,各色形态,不一而足。

这是一艘货船,因为往来交趾与中原,故而常有人搭乘便船,艄公也乐得赚取一些外快。

在这艘船上,有两个人格外显眼。

二人年纪仿佛,都是年过弱冠、但不足而立。

其中年轻些的是个书生,生得器宇轩昂,平时对他人彬彬有礼,一看就是个谦谦君子。

但这一路行船,他始终愁眉不展,想来是有很重的心事。

另一人长相较那书生更俊秀,尤其额前好似有一颗淡红色的痣,若隐若现的,平添一丝神秘。

他的性格也要活泼许多,平日里妙语连珠,偶尔兴之所至,击节而歌,甚是潇洒不羁。

就在老艄公话音刚落以后,本来鼓满的风帆忽然好似泄了气,无精打采地垂在桅杆之间,一动也不动了。

没了动力,船当然也跟着慢下来,就这么随着洋流起伏波动。

老艄公的眉头瞬间拧到一块儿,仔细看着天边,手指在嘴里沾了点唾沫,伸手在空气中感受着风向。

无数海鸥鸣叫,惊惶地飞过货船,向着内陆的方向飞去。

“坏了,要起大风暴!”老艄公忽然大喝一声,紧急命令水手们收起风帆。

“都到舱里去,一会儿有危险!”有水手嘱咐乘客,所有人赶紧进入了内舱。

狭窄的内舱一下子涌进不少人,顿时显得有些拥挤,空气更是非常憋闷,汗臭味、鱼腥味混合到一起,味道十分感人。

青年书生皱了下眉,嫌味道重没有进去,只是手扶船舷,在舱门旁站定。

一个路过的水手提醒道:“郎君,进去吧,一会儿外面危险!”

书生点头致意表示感谢,但脚下却没动,回道:“里面憋闷,我先在外面站一会儿!若是来了大风浪,我再进去也不迟!再说有人比我还不急呢!你看,那位郎君还有心看海景呢!”

他指的就是眉心有红点的那位。

那人浑身透着神秘,气质飘然出尘,但行动上却又十分接地气,跟谁都能说笑两句。

属于是不管站在哪,都是画面的核心醒目之处。

但若是细细看他面容,却又觉得有光晕耀眼,看过之后有一种奇特的感受,那就是过后怎么也形容不出他的长相。

水手听了摇摇头:“嗨,你这郎君怎不听劝,你怎么与人家相比。你是读书人,不常在海上行走,不晓得里面的门道。你看那人的身形,可曾有一点晃动?”

“像我们这种在海上讨饭吃的人,最讲究脚下有根!你看水手的脚趾,都要比普通人长!那是因为我们需要借力牢牢抓住甲板!”

“你再看那位郎君,简直就像牢牢钉在甲板上一样,没有丝毫晃动!那必定是有功夫在身的,所以人家那叫有恃无恐!”

水手说完就赶紧去忙活了,那书生听了他的话,仔细观察着那位郎君,发现他果然如那水手所说,身形稳如泰山。

发觉有人在看自己,那人回首冲书生微笑,二人互相拱手见礼。

同舟数日,书生因为心情不佳,跟谁也没搭话,这是二人第一次有交流。

就这一会儿工夫,果然如老艄公预料的那样天气骤变,狂风卷着细碎的浪花,不断向货船冲击着。

乌云从天边压过来,渐渐遮住了太阳,刚才还是阳光明媚,这会儿已经是黑云压城。

渐渐地又开始下起了小雨,雨点砸在甲板上,声音连绵不绝,另有一番韵味。

如此恶劣的天气,那神秘的郎君却毫不在意,掏出一个精致的银酒壶,时不时抿上一口。

不但饮酒作乐,而且好像还来了兴致,张口吟诵道:

“乌云翻墨欲遮天,细雨联珠乱入帘。”

“海旷天低风骤卷,把酒忘忧倚凭阑。”

书生听得心痒,开口询问:“兄台诗作,似有未尽之意?”

那人转头冲书生笑道:“哈哈,可不敢班门弄斧,王子安昔日写出了‘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怎么今日如此蹉跎?”

书生正是名动天下的青年才俊,写出了千古骈文《滕王阁序》的王勃、王子安。

与他说话的人当然就是傅斯年,沉寂了几十年,该到他干活了。

当时徐主事有交待,让他在工作之余照顾一下本世界的文人,尤其是那些过得不如意的,就比如英年早逝的王勃。

算准了日子,傅斯年飞临大海,一路追寻,在王勃看望完父亲从交趾返回时,特意与他同船。

而他的目的也非常明确,就是关键时刻拉这孩子一把,别让他掉海里去。

这孩子经历过这么一次,估计是落了后遗症,后来是惊惧而死。

正说着,事故就来了。

没等王勃再与傅斯年说什么,一朵大浪袭来,船身剧烈倾斜之下,王勃脚下一空,整个人都横了起来。

手上死死抓着船舷,却抵不过重力的拉扯,稍一松劲儿,就摔向了波涛汹涌的海面。

关键时刻,一双有力的手拉住了他。

王勃看着身下翻涌的浪花后怕不已,感觉手上几乎没了力气,就觉得自己在一点一点升高。

视线高过船舷以后,露出了那张俊朗的面容,傅斯年微笑着将他拽了上来。

“子安没事吧?小小风浪不足为惧,若是不喜欢,我叫它停了可好?”

王勃好容易喘匀了气,起身拱手施礼:“多谢仗义相救!不知恩人贵姓,家住何处?救命之恩,勃定会登门拜谢!”

“哈哈哈,子安着相了!拉你一把,与我而言乃是举手之劳,况且你怎知这风浪不是我弄出来的?”

听了傅斯年不羁的言语,王勃不禁疑惑:

“这人好大口气!刚才说要停了这风浪,这会儿又说风浪是他弄出来的,总不能他就是海龙王吧?”